方恒耳尖一红:“没事。”
姜肆便绕过他们进了万佛塔,边走边看。
守着的近卫并不算太多,兴许都被薛准带走了大半,这座高。耸的佛塔便只剩了满眼的肃寂。
安静太过,好像谁都怕出声吓坏了里头住着的什么人。
姜肆脚尖微顿,迈过了门口那座高槛,仰头去看。
万佛塔从外头看起来的时候就很高,古往今来的佛塔都取单数,除了三十七层浮屠塔之外,十七层最高,这座塔已经十分接近了。外头看上去高,内里仰望的时候更甚,石磨的青板,金屑描的佛像,巍巍峨峨。
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姜肆拧紧了眉头,转瞬又松开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姜肆了,再有任何的不满不同意,也没法和薛准再说,更何况以她对薛准的了解,能拿出这笔钱出来修塔,应该是掏的自己的私库吧?
很快就到了方恒所说的那个小室,在门角处,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应该平日里就是用来梳洗的,她还是进去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一是要去见薛檀,二就是怕牵连方恒,毕竟他是好心把自己放进来的,总不能回头还让他因为自己吃挂落。
她仔细观察过,万佛塔外松内紧,外面有侍卫看着,里面那扇门却是开着的,只有一个舍人在门边守着。
从她这间小内室的另一侧可以绕到二楼去,再通过二楼的楼梯下到一楼。
姜肆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去了二楼。
她没急着露面,先观察了一下情况,然后就发现整个万佛塔里二楼朝上一个人没有,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塔之中回荡,死寂的一片。
二楼也没放什么东西,连一张桌几都没有,再往上看的时候她倒是依稀看见三楼朝上挂着一幅幅的画像,只是离得有些远,看不清画的是什么。她的心思也没放在那上面,反倒从窗户探头,往下寻找着薛檀的身影。
只一眼就看到了。
然而这一眼,却让姜肆差点跳起来!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薛檀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低着头很沉默的样子,而且她所在的地方离佛像不算远,她细细一打量就看见了垫子上那两团濡湿的痕迹。
草!
姜肆骂骂咧咧,薛准这个狗男人,是不是欺负她儿子?!怎么他刚走,自己儿子就跪地上了?
她好气啊!
姜肆打小就是个急脾气,也最喜欢护犊子,她能因为侍女受气和人干架,更别说这会儿眼睁睁看着薛檀跪着了。
她立马要下去,脚踩在木质的阶梯上咚咚作响。
薛檀蓦地回首:“谁?!”
姜肆腿僵住了,刚刚气急了不管不顾想下楼,这会儿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怎么和薛檀说?总不能说我是你娘吧?
她愣愣地看着薛檀。
唐沁说得很没错,薛檀长得很像她,楚晴和姜肆原来的模样有三分像,姜肆原来的长相偏明艳一些,好友曾经说她长得就很有攻击性,一看就不好惹,而楚晴的脸部轮廓和她有些像,却更加柔和一些。
薛檀是另一种像,他的长相糅合了姜肆和薛准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本来该显得风。流的,可他的桃花眼偏偏又有一点圆润的弧度——被姜肆出现的动静一吓,他的眼睛瞪圆了,里头还是未干的眼泪,倒显得可怜可爱。
姜肆本来一颗梆硬的心变得软乎乎的。
可她不知道说点什么,颇有种近乡情怯的不安和羞涩,天知道她新婚之夜看见薛准的时候都没脸红过。
她不说话,薛檀却开口了:“你……是谁?”
他已经从垫子上站起来了,转身看着姜肆,琢磨了一下语言,说:“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我们见过吗?”
姜肆手握着栏杆,一颗心提到了高处。
她知道自己站着的地方没有光,有些昏暗,兴许薛檀看不清,而她是到了二十年后,也或许薛檀已经忘了她的模样了,或许……
再多的或许,都淹没在了她汹涌而至的眼泪里。
眼前这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是她的儿子,隔了二十年的时光,她错过了他的成长,却依旧还是在未来看见了他的模样。
薛檀本来想问她怎么进来的,也想问她是谁,可都没有问出口。
他无措地看着蹲在楼梯口泪流满面的姜肆,轻轻哎了一声:“你……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