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内侍说调查清楚了:“这姑娘从来没出过临江,家里四口人,因为颇有美名,父母和当地豪绅约定了送女儿进门当小妾。”
“没有见过什么外人?”
他这样一问,韩内侍心里就一个咯噔。他在石中意手底下呆得久了,知道他从来不问废话,如今这样问,必定事出有因。
可他在心里盘桓了无数遍,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不曾见过外人,您知道我的性子一向谨慎,把人选进来以后我查了无数遍,都是意外碰见。”若不是那场大雨,他也不会带着人去客栈里头住下,直接去驿站了。
“意外啊……”石中意叹息了一声,也没再多问,“知道了,都散了吧。”
另一个一直旁观的内侍见他这就要散,急得错了搓手,低声问:“大伴,这回安排人么?”
石中意咂舌,他知道这些人急切,要是不让他们派人,反倒容易适得其反。
他指点:“挑两个稳重一些的也就够了。”
都是宫里的老熟人了,该选什么样的人心里都明白:“喏。”
名单下来的很快,姜肆不在其中。
她倒也没算太意外,选中的那几个家人子听说前两年就已经入宫了,在宫里学了两年的规矩,总归比她们这些新进来的人更稳妥一些。也是因为这一点,姜肆才确定了,万佛塔之行很重要。
无奈呀,她死得太早,活过来以后还真不知道这事情有什么重要的——总不能是薛准毒死了她以后太心虚了吧?
这想法也就一晃而过,转瞬即逝了。
她现在想的是,到底该不该那一天冒险去一趟万佛塔?
二十年前的宫廷规矩并不严格,那时候的皇后能力一般,先皇又一向爱美人,宫里的嫔妃一茬接一茬的,偏偏皇后又有些小心眼爱吃醋,每天的时间都投入到和各宫嫔妃们斗智斗勇去了,宫务上就难免松懈。
但二十年后就不一样了。
姜肆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如今宫里的规矩比从前严厉许多,照样能出宫,但盘查更严格了,出宫、进宫所带的东西都要记录上册,夜间也不许一个人独自行动,尤其严禁传递消息。
像她这样的家人子,不当差的时候是没法去万佛塔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冒险,或许她远远看上一眼也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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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姜肆起了个大早。
万佛塔果然戒备森严,别说远远看上一眼了,就是她爬到屋顶上都未必能看见里面那些人的身影,和她一样的许多家人子都被拦在了外面。
不少人看到没希望就只能退去了,毕竟活儿还没干完,回头被看管的舍人知道了难免会罚。
姜肆没回去,她早已经提前把分到自己手上的活干完了,这会儿徘徊在外边,心情微微复杂。
隔着冷淡肃立的近卫,她想起了从前的薛准。
年少夫妻情浓,薛准偶尔也会吐露一些心事,每一件姜肆都仔细聆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小时候,说自己小时候母妃走得走,他并不得宠,兄弟们常嫌弃玉粒金莼噎喉,弃之不顾,可那些他们嫌弃的东西却是薛准做梦也不敢想的。
他从前也很想要父亲的亲近,可得到的都是厌恶和冰冷漠视。
以前的他最常看见的就是先皇冰冷的仪仗,以及他冷漠的背影,那并肩而立的禁卫军就是矗立在他们之中不可逾越的天堑。
往往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都低沉,仿佛很难过,姜肆不知真假,却本能地觉得心疼,最后只能任由他抱着喊自己姒姒,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耳鬓厮磨,点滴到天明。
如今被隔在外面,姜肆心情微微复杂,但也没有那种卑微感。
她心里想的是,狗男人果然是会变的,明明是以前自己最讨厌的事情,多少年后终归以另一种方式回归,把人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所以说,二十年来改变的不仅是宫规,还有人。
姜肆有些不适应,却也还算过得去,她一向心大,活过来以后想的也是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更顺心一些、舒服一些,如今提起从前,也只是微微怀念,却不会伤感。
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一声闷雷乍响,姜肆诧异抬眉。
几乎是一瞬间,瓢泼大雨骤然而至,眼前的视线都被白茫茫的雨帘遮住,树影微缩,只剩远处万佛塔模糊的影子。
留守的近卫见下了雨,已经朝着万佛塔撤退了。
姜肆在淋雨去万佛塔和安心窝在房间中犹豫了一下,下一秒,她提起身上的裙子塞在腰间,狂奔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