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随舟在临窗的长案旁坐落,将适才未能写完的锦册重新放在案上。
“十五日之后,便是康王忌日。”他修长的手指将锦册翻过一页,在恰当处略添一笔:“太子如今已入皇室玉牒,不在康王一脉宗谱。若论大玥礼法,今岁应是郡主前去主忌。”
宁懿指尖正捏着一串紫玉似的葡萄。
闻言挑起眼帘,笑中带嗤:“我还倒是什么大事。原来是他的忌日。”
她从美人榻上侧转过身来,拿那双妩媚凤眼睨着他:“既然你娶了本宫,那这桩‘光宗耀祖’的好事便让给你如何?”
她击掌笑道:“到时候,你去给他上香,你去给他捧灵位,说不准他什么时候还能托梦回来,封你个阁老当当。岂不是两全其美?”
傅随舟神情淡淡:“并无不可。”
他的话音落下,宁懿随之眯眸。
她从榻上支起身来,也不趿鞋,就这样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踏着地上的波斯绒毯走到他跟前,白皙的手指轻抵上他的下颌:“都成婚这么久。本宫还是看不惯太傅这一本正经的模样。”
傅随舟没有退避。
他抬起眼帘,对上她睨来的视线,面上平静得看不出波澜:“康王是郡主生父。他的忌日在府中自然是一桩正事。”
“是么?”
宁懿俯下身来,拿那双妩媚的凤眼看着他的眼睛,抵在他下颌上的指尖随之下移,挑开他领口上系得严整的系扣:“他活着的时候便不正经,连扬州瘦马都想往王府里纳。如今他得病暴死,也不过是天理报应。也配让本宫一本正经地谈论他的身后事?”
傅随舟握住她还欲往下的柔荑:“死者万事皆空。这场丧仪并非是办给康王,而是办给世人看。”
尤其是康王死得蹊跷。
得怪病后的数年里痛苦不堪,死状更是狰狞万分。
玥京城内的流言更是喧嚣尘上。
有人传是当今圣上旨意以绝后患,也有人传是王妃看不惯他的行径,亲自动手鸩杀,亦有人传康王他强抢民女,为祸百姓,作恶多端,终遭报应。
虽皆无实证,但人言可畏,不得不避。
宁懿却不在意。
她从傅随舟的掌心里抽出手来,徐徐探入他的衣襟,摁上他坚实的胸膛,凤眼里笑意浓如烈酒:“自然是要办,也自然是要谈。但本宫没有太多的时辰。”
“若是太傅现在不谈的话,本宫可就要去后院,让养在府里的戏班唱游园惊梦去了。”
傅随舟眉心微皱。
若是康王忌日前夕,郡主却在府中公然奏乐听戏的事传扬出去,圣上与东宫的案前,少不得又是一堆弹劾的奏本。
他轻阖了阖眼,终是抬手,拿起搁置在旁的锦册,重新与她核对起康王忌日上的细则。
“康王忌日当日,请南华寺主持与众僧至康王府中,行水陆道场七日。抄送金刚经六十部、梵网经心地品二十四部,大方广佛华严经一部……”
他的语声淡而冷,落在房内旖旎的春光间,愈显得春色浓艳。
宁懿红唇微抬,指尖垂落在他的衣襟,就着他的语声,轻车熟路地解开他衣衫上的系扣。
原是他坐她站,但随着衣衫渐宽,而傅随舟念诵祭礼行程的语声依旧清冷。宁懿微眯的凤眼里渐有不悦。
她停住手上的动作,就这般慵然侧坐在他的膝上,玉手抬起,将发间戴着的金簪悉数解下,看也不看便抛在地上。
金簪落地声琳琅。
她如缎长发翩然落下,将傅随舟手里的锦册挡住泰半。
傅随舟语声微顿。
但仅是顷刻,他便又凭借记忆,一字不差地背出余下几行字句:“筹备香烛四十九对,元宝纸钱等物共九箱……”
宁懿眯眸看他,眼尾微扬,嗤笑出声:“太傅真是好定力。即便是这样,也能继续与本宫商议康王的身后事。”
傅随舟垂落眼帘,将宁懿散落在他衣袍上的长发拢到她的耳后。
“还有两页。”他淡声。
宁懿抬眉:“可本宫偏不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