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随着清幽的晚风,就这般不咸不淡地飘落进来。
只这一句,登时激起兰青之眼底一片颤意。
他两鬓发白,挺直原本佝偻着的腰身,满眼震愕地朝门外看去——那紫衫就停在房门口,与夜色一道而来的,还有汹涌不止的记忆。
往日里最不守规矩的学生,如今却恭恭敬敬地站身前,向他作揖行礼。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惊愕之余,兰青之心中闪过一丝狐疑。
令他奇怪的是,看见来人,身侧的蕖儿却没有太大反应。她仅是稍稍瞪圆了眼睛,而后伸手过来搀扶他。
“爹爹。”
兰青之怔忡良久。
听见这一声唤,才徐徐回过神。
铁房之中,胡须花白的男人与身前之人对视。
若是四年前,沈惊游那一双眼里蓄满了桀骜不驯,而如今,他已然学会了收敛锋芒。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光芒还是这满屋子昏黑笼罩不住的。沈蹊站在这光与影的交界处,清冷、谦卑、矜贵。
可兰青之未开口,他就这样保持着一个“作揖”的姿势,久久未放下手。
“沈……沈家七郎。”
沈蹊将身子又弯低了些。
“老师。”
兰芙蕖搀扶着父亲,耳边传来沈蹊恭敬的话语。一瞬间,兰青之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往后缓缓退了半步,瞧了眼沈蹊,又望向身侧亭亭玉立的少女。
兰芙蕖同那一袭紫衫之人一般,低眉顺目。
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微妙的氛围。
“你与、与沈惊游?”
兰青之气息不稳,连声音都加重了些。他左看看沈蹊,右看看自家女儿,不可思议地问:
“蕖儿,你口中的那位权贵,便是他?!”
兰芙蕖不敢骗父亲。
她知晓,父亲不怎么喜欢沈蹊,但她也不想同他说谎话,索性便只将头低着,不再言语。
余光见着,沈惊游朝这边望了一眼。
只一眼,兰芙蕖恰恰抬头,与之对视。暗潮无声,汹涌于她的四肢百骸间,让她的一颗心发紧,再也无法抵抗父亲审视般的目光。
她轻轻点头。
——有大人替女儿脱了罪籍,想着女儿想念父亲,便带女儿来了。
原来是沈蹊。
竟然是他……沈惊游。
这些日子,特别是听闻沈蹊回京后,兰青之隐隐感觉这里的看守待自己有所不同。他们像是受了上头的打点,对他的态度、语气和气,就连快入冬的被子都多分了他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