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给你倒些水喝。”
他满满倒了一杯,递到少女面前,对方抬起一双疲惫的、却也明亮的眼,倔强地看着他。
她的眼底,竟……有了戒备。
兰旭扯了扯唇,苦笑道:“你是怕我下。药么?”
“小妹,我还没有这么不堪。”
兰芙蕖只瞧着那水面,须臾,终于哑着嗓子出声:
“兄长,过去我敬你,爱你,仰慕你。敬的是兄妹之敬,爱的是兄妹之爱,仰慕亦是如仰高山、慕景行。我向往的是同气连枝,仰慕的是君子如珩。我心昭昭,从未生片刻不齿。”
“我……知道。”
“你把我带到这里,与我成婚,引诱沈蹊现身。兄长,我没法儿不怨你。”
她抬眼,仰望着他。
“我没法,不去恨你。”
对方的面容,“唰”地一白。
“你是应当恨我。”
风雨之下,他的嗓音亦被淋得微湿。男人垂下眼睫,大红色的袖摆被冷风吹得扬了扬。他想要去看身前的少女,却又不敢再直视她。龃龉半晌,黯声道:
“就当当年兰先生,捡了个白眼狼罢。”
是他无能。
是他恩将仇报。
这四年漂浮,他又何尝有一刻不恨自己。
风雨吹得烛火摇摆,兰子初眼底眸光亦是晃荡。这一刻,迎上小妹单纯的、倔强的目光,他忽然觉得自己一颗卑劣的心被撕扯得鲜血淋漓。他是无能之辈,更是龌龊的小人。他并非小妹口中的君子,并非那高山仰止的圣人。
他不圣洁。
他有欲念。
起初,他只是想单纯地保护小妹,将她带到义邙,也是不希望她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谁知,义邙王竟为他们二人置办婚宴,还将他自己关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不变的是周而复始的痛苦。
而如今,身前小妹一袭嫁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与复杂。
她说,兄长,我先前敬你,爱你,仰慕你。
现在我没法不去恨你。
烛光里,兰旭的身形晃了一晃。
轰隆一道雷声,紧接着便是呼啸的狂风,竟将帐子里一只红烛吹灭。帐内暗了一暗,帐子上忽然多了一道颀长的人影。
沈蹊一身风雨,浑身淋湿,拎着长剑,破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