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不辛苦,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下官不过是认真做好分内之事,对得起朝廷给下官发的禄米便是。”
萧景曜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位郦照磨蹉跎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九品的照磨。一点实权都没有,别人大头吃肉,小的喝汤。郦照磨这样的人,原本就在清水衙门,豪强们上下打点都不爱给他送东西,甚至时不时就忘记他这个人,郦照磨想过得滋润一点都不容易。
就这样,他张嘴还是“我辛辛苦苦干活,不为了禄米为什么”的耿直感。当着上司直接讲这句话,那基本也就别想着年终考核吧。
萧景曜确实能理解郦照磨这番话,现代社畜谁心里没想过这句话?996007拼死拼活赚点窝囊费,要不是为了钱,谁乐意上班?
显然,这位郦照磨是个已经看透了打工真相的古代版的社畜,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咸鱼的气息。萧景曜颇为好奇郦照磨是怎么到宴会上的。瞧这哥们儿l的做派,有些社恐啊,不爱乐意和人打交道,他怎么还跑来应酬?
社恐最怕的就是这种拉关系的场合,互相喝酒吃肉吹牛,不管认知的不认识的,都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反正要是不认识,喝一顿酒后就都是朋友。
郦照磨果然没让萧景曜失望,老老实实说道:“是我好友将我拖过来的,我也想亲眼目睹大人的风采,所以厚颜带了篇文章,就想着能否侥幸得到大人的指点。”
萧景曜略微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次聚会都是商业互吹呢,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在真情实感啊?
萧景曜很是吃惊,这里有个老实人,大家快来围观他!
不过转念一想,郦照磨明明有些本事,他的文章,连萧景曜都赞不绝口。这样的人才还在府衙当微末九品小官,可见这帮闵州的官员应当已经发现了郦照磨的本事,并且已经付诸行动,将简单的争吵事情上升成为欺负老实人。
直接跳过围观环节,进入欺负阶段。
萧景曜深深看了一眼郦照磨,继续笑道:“你这般勤勉,当属官员榜样。有人少年得志,也有人大器晚成,我看你便是后者。”
郦照磨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景曜深深一礼,眼眶竟有些发热,“多谢大人抬爱!下官日后定当更加兢兢业业办事,不负大人称赞。”
萧景曜顺势笑道:“那可省了我许多力。你们的考核都要经过我的手,为了不伤同僚之间的感情,最好是公归公,私归私。你们平日里是否勤勉,是否认真为百姓们谋福祉,本官都看在眼里,最终给你们一个符合你们行为的考评。”
这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郦照磨显然就是欢喜的那个,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几乎要立马放出亮光来。
萧景曜又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若是得空,我也会四下转转,看看各衙
门的人是否都在办事处处理公务。到时候我定然会去照磨所好好看看,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郦照磨郑重点头,“下官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景曜:“……”
倒也不必如此。不迟到不早退,按时完成任务就行。
其他人也没将这事儿l放在心上,只当是萧景曜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整顿一下衙门中的一些不良习气,大家按他说的办就行,别被他逮住杀鸡儆猴就问题不大。等到日后将他发展成了自己人,到时候大家该怎么享乐就怎么享乐。
现在,大家就算装也要给这位年少得意的大人装出一副十分配合的模样,向他证明闵州的官员都是兢兢业业勤于政务的好官。
这种事情他们已经干过许多次了,十分有经验,也十分有默契。
本来还有人不爽郦照磨被萧景曜看重,觉得那个只会被他们欺负的小官走了狗屎运,还踩着他们显摆自己,正琢磨着怎么给郦照磨下点绊子呢,就听到萧景曜说他会不定时去各个衙门看一看,一时间也歇了心思,却在心里狠狠记了郦照磨一笔,等着秋后算账。
就连谨慎的邓书棋这会儿l都没意识到这是萧景曜有意为之,一时间也记不起来当初萧景曜为何能在闵州掀起腥风血雨,将闵州知州押解进京,秋后问斩,还在闵州抄了好几户人家。这一切的种种,皆是因为萧景曜看得一手好账本,过目不忘不说,还对数字非常敏感,脑海自动扫描出错误之处,然后让一堆人喜提抄家大礼包。
郦照磨所管的照磨所,那可是存放闵州卷宗的地方。萧景曜多往那边去几趟,指不定都能将所有的卷宗全部印在脑子里了。他们在闵州经营多年,没少干收钱□□的事。要是真的觉得自己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就算是萧景曜都看不出什么端倪,这该有多自信?
萧景曜温文尔雅的表象骗过了包括邓书棋在内的所有人。他们见萧景曜只是再三提点他们做好分内之事,不翘班,顿时觉得凶名赫赫的萧景曜一点都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这个要求有什么难的?再不济,《大齐律》总没有因为翘班就砍人脑袋的条例吧?
众人瞬间就放下心来。
唯有郦照磨心中隐隐觉得萧景曜并不是随口说说,心中一动,想到这位大人的丰功伟绩,郦照磨只觉得自己已经冷却了多年的血液,又开始滚烫了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景曜在和邓书棋等人推杯交展,一边降低他们的防备,一边暗搓搓地给他们挖坑的同时,顾希夷同样和女眷们相谈甚欢。
这一次,宋氏被邓书棋劝住,没有来总督府,闵州其他官员的女眷时隔好几年终于又看到了邓书棋的原配张氏。这一看之下,她们齐齐吃了一惊。
当年张氏不说有多美貌动人,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如今脸上却皱纹遍布,两鬓甚至有了银霜,脸色死气沉沉,眼神浑浊,黯淡无光,整个人如同一块槁木,一点鲜活气都没有。唯有在看向身边那位神情坚毅的年轻姑娘时,眼中才焕
发出一点点光彩来。()
当年同张氏有过往来的人无一不心中一酸。并非是她们和张氏有多深的交情,而是物伤其类。同为原配发妻,正室夫人,她们见张氏被家中妾室磋磨至此,心中难免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