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慎独只是冷笑了一声,根本没有回答的打算。纵使莫观海再怎么心急如焚,哪怕将那颗心脏握得变形,慎独都不再开口。俨然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不过,莫观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骨片,露出一口沾满血渍的牙齿,狞声说道:“老子差点忘了告诉你,七返九还池已经不复存在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这群怪物再也没了重生的手段。”“如何?这个消息,可有让你想起什么?”“……”慎独沉默半晌,嘴巴旁边的皮肤钻出一颗眼球,盯着莫观海手中的骨片,“你动了七返九还池下的大妖遗骨?你怎么敢?”说完这句话,他竟突然放弃了挣扎,旋转不停的字符全部钻入体内,随后就硬生生撑爆了这具躯体!滚烫的血肉向四周喷洒。距离最近的莫观海更是浑身都挂满了慎独的血肉碎片。慎独的身体突然爆开,也令莫观海为之一怔。他似乎没想到,自己拿出这块骨片,会让慎独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印象当中,这个老王八极为怕死,在得知无法通过七返九还池重生以后,应该会跪下来求自己放他一条生路。而不是如此决绝地放弃挣扎,甚至利用邪惑宫的阵法之力自爆而亡。“他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大妖遗骨?”这时,蒙面男子的声音唤醒了莫观海。莫观海抬起通红的双眼看了过去,“怎么,你也想要这块骨片?”蒙面男子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过有关这东西的传闻,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大妖’。”关于大妖的传言,在世间一直有所流传。毕竟三座天下的人族历史仅能追溯到千年之前。甚至就连千年前那段岁月,也只是留下只字片语,以及一些算不上详细记载的文字描述保留至今。至于更久远的历史,几乎可以说是空白一片。有这段‘空白’的历史存在,自然也令许多离谱的传言喧嚣尘上。然而,即便在那些不可证的传言当中,大妖也算得上是最为离谱的一种存在。“生而一品,能得天地青睐的生灵,即使死后也会保持相当可怕的实力……”蒙面男子想起自己听闻的那些传言,同时看向了莫观海掌心那块骨片:“这就是大妖遗骨么?”莫观海将手一合,隔绝了蒙面男子的视线,淡淡道:“老子只知道,这玩意儿是七返九还池的核心。至于什么大妖遗骨,听都没听说过!”见他否认这一点,蒙面男子倒也没有深究下去。他也只是好奇这传说之中的大妖,并不是真的对大妖遗骨有什么想法。收回目光后,蒙面男子拱手道:“皇甫策见过莫老前辈。”听到他报上姓名,莫观海却是冷哼一声:“就凭你小子那两手刀法,老子早就看穿你的身份了,能把‘无我刀’练到这种境界,除了你师父那老鬼之外,算上他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也只有寥寥几人。”“这里面能混到三品境界的,只有你一个。”说罢,莫观海吐出一口血沫,冷冷道:“可惜,你们师门那本无我刀境的古谱,根本不在慎独手上。”“那依前辈之意……东西在邪惑宫的宫主手上?”皇甫策摘掉那块染血的黑布,露出一张还算年轻的脸庞。看起来最多不到三十岁,容貌清隽,尤其是那一双冷冽眼眸,与之对视就像是在望着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刀。他神情收敛,虚心说道:“前辈追了邪惑宫这么多年,对它必然有着极深的了解,还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若能寻回失传绝学,刀宗定会记住这份恩情。”皇甫策倒提长刀,正要对着莫观海躬身拜下。怎料莫观海却是侧身躲开他这一礼。随后冷冷道:“别跟老子来这套,你们刀宗上下……还他娘的有几个活人?”皇甫策面不改色道:“有我一人足矣。”莫观海气息一滞,驱赶晦气般摆手道:“不就是一本破刀谱,值得这般大动干戈?以你现在的天赋,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刀法推演到那些老鬼都达不到的高度,何必还要趟这浑水?赶紧滚,别缠着老夫!”他不愿再和皇甫策浪费口舌。眼神隐晦地朝后方瞥了一眼,接着就打算离开此地。可皇甫策却是将长刀收回挂在后腰的鞘中,腾身追赶而去,“前辈真觉得慎独死了?晚辈可不这么认为。”莫观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头是你砍的,身子就在你我眼前炸开,他不死难道我死?”皇甫策摇头道:“邪惑宫的三殿之主没那么好杀,这一点,莫老前辈心知肚明。若非如此,这次玉皇门何必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除我刀宗之外,玉皇门还请来‘妙音寺’的智缘大师,‘大衍宗’传人陶子斌,‘秋水府’的江冉……”“给老子闭嘴!”莫观海怒喝道:“不过就是几个一流宗派的三品,那又能如何?对付邪惑宫,本就该有这样的阵仗!邪惑那老东西可是二品,就算大胤江湖一流宗派齐至于此,也未必能跟他过上几招!邪惑有这个实力,慎独那老王八哪有这个资格?”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老子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你觉得他没死,尽管去寻他便是,别在老子耳边聒噪!”皇甫策充耳不闻,冷峻面容挤出一抹笑容:“倘若前辈瞧我不顺眼,你我分道而行就是了。”说罢,象征性地让开几尺。莫观海瞟了他一眼,好悬当场开骂。最终还是生生忍住,阴阳怪气道:“刀宗门人果真都是一个德行。”皇甫策笑而不语,依旧跟在莫观海身后。似乎打定主意,这老东西去哪儿,他就要去哪儿。因为皇甫策深知,八险门这老疯子追了邪惑宫几十年,光是手里头握着的情报,说不定就比玉皇门和大胤国师来得更多。何况适才老家伙那过于激动的反应,更是证明他一定知道点儿什么。“论辈分,莫观海在大胤江湖已经算是现存资格最老的武夫之一,也是邪惑宫最后一次在江湖上现世时的亲历者……”皇甫策心底沉吟,挑眉看向前方莫观海的背影:“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不肯说出来,应该不只是因为信任问题,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想起方才慎独所说的那一番话。“若是邪惑宫真的存在所谓的‘历代宫主’,玉皇门此番谋划,想必要落空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就算最后玉皇门得手,这次一同前来的三品又能活下来几人?”皇甫策摇了摇头,随后收起所有表情,对莫观海道:“莫老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莫观海恶狠狠地剐了他一眼,语气不耐道:“你到底想问什么?趁早一起问了,问完赶紧滚!”尽管他态度恶劣,皇甫策却还是恭敬地说道:“前辈找了邪惑宫数十年,在此期间,还曾与不少一流宗派的祖师交过手,晚辈那时听人说起,前辈您四处找人挑战,似乎是要印证一门武学,而且与天地之力有关,不知可有此事?”莫观海表情一冷道:“小子,但凡你在三品境界多钻研一段时间,再出来装大个儿,你都不会问出这么没脑子的问题。”“三品无量最重要的手段便是天地之力,不管是无量气机,还是天地入微之法,哪一样脱离得了天地之力?老子我当年与人印证武学,不与天地之力有关,还能与什么有关?”他不耐烦地说完,盯着皇甫策反问道:“你问老子这个做什么?”皇甫策的神态平静道:“您老以吞服天地之力的法子破解邪惑三殿的阵法,这一招虽是冒险行事,却也证明前辈您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得出了这一个解决的办法。”他顿了顿后,缓缓问道:“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吞服天地之力的?”这个问题,令莫观海露出一丝冷笑:“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也想套老子的话?想知道老子是从哪儿得来的办法?你自己猜吧!”“前辈。”皇甫策却是加重了语气,“你应该仔细想想,邪惑宫为何要将这办法告诉你。”他直接拆穿了莫观海的老底,断言此法定是从邪惑宫所得。吞服天地之力极为危险,非穷途末路者不会轻易尝试。放眼三座天下,也就只有一小部分人误打误撞走上了这条路。其中还有许多是突破无望,选择闭死关的三品武夫。但莫观海与他们不同。他这法子虽然粗糙了些,对身体的损害也是极为惊人,但从他当年四处找人挑战试手来看,证明此法在他心底早有腹稿,而非被逼无奈之下的剑走偏锋。想也知道,像这种路数,没有哪家一流宗派敢于尝试,莫观海身为八险门的前任门主,他又能从哪里得到启发?除却自己钻研之外,那就只有受人指点了。“当年前辈您到底有没有进过邪惑宫?”直到这时,皇甫策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问题。莫观海可以说是今日这么多三品武夫之中,唯一一个真正接近过邪惑宫的人。玉皇门也好,大胤国师解骁也罢。他们对邪惑宫的觊觎和图谋,都只建立在某些猜测之上。只有莫观海亲眼见识过邪惑宫,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模样。听到皇甫策的话,莫观海的脸色微动,盯着他那张清隽脸庞看了半晌,忽而笑道:“你小子还想躲着听多久?听够了就出来聊几句。”此话一出,皇甫策也是转过头,看向了远处。他早就发现有人在暗处偷听,不过却并未表现出来。如今莫观海主动挑破这一点,他才向那一袭黑袍的楚秋点了点头。楚秋踏着气旋来到近处,对莫观海笑道:“你们接着聊,不必理会我。”在他身后,慢吞吞飘过来的干瘪葫芦里传出红袍男子那埋怨的声音:“我早就说过不要离得太近,话才刚说到关键处,现在可好,这疯子绝对不会再说实话了。”莫观海瞥它一眼,语气嘲讽道:“你老怪物到现在连具肉身都寻不到?”,!红袍男子却是不以为意道:“一具肉身皮囊而已,于我无益,不要也罢。”莫观海倒没有拆穿他这句话,冷笑一声后,对楚秋道:“你这小子方才就在远处看着我们跟慎独拼命,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我只是个四品,你指望我来帮忙?”楚秋摇头道:“那你还来报什么仇,趁早回去吧,免得白白丢了小命,到时徒惹旁人笑话。”两人也算是打过交道,莫观海不以为忤,挥手道:“老子与旁人无话可说,倒是你这小子对我胃口,如何?愿不愿意跟老子一起找邪惑宫的晦气?”见莫观海突然这么说,皇甫策也知道这老家伙是在针对自己。他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楚秋手里那把伏魔刀,随即叹了口气,“既然莫老前辈如此不待见晚辈,那晚辈也就不碍前辈的眼了。”“那你就快点滚,废什么话?”莫观海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放起狠话来更是没有半点余地。不过就在这时,楚秋分别朝二人看了一眼,开口道:“你们两个有时间在这里做戏,不如仔细想想,邪惑宫下一步会对谁出手。”一听这话,皇甫策立马就朝楚秋看去:“夜主此话何解?”“你也认得他?”莫观海语气怪异,随即就反应过来,怪声怪气道:“也是,天下三品能出来行走,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这小子。皇甫策淡淡道:“如今江湖上,没听过大离夜主的人应该也不多了。”两人突然之间的一唱一和,令红袍男子冷笑着道:“莫观海,少说那些没用的,你这疯子难道还看不出来?洞元出手,诸法失控,慎独宁愿自尽也不想落到你手里,这一切全都表明,邪惑宫内出大事了!”莫观海亦是冷声道:“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少在这儿危言耸听,邪惑宫出大事了又能如何?老子巴不得它被玉皇门给推平了!”“你这疯子也就是嘴硬。”红袍男子不屑道:“适才慎独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邪惑宫历代宫主都对大胤手下留情,才会纵容你们到今日,你能活到今天,也全托邪惑放你一马。都到了这种时候,难道你还想不通?”“住口!”莫观海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暴怒道:“你这老鬼休要污蔑他!”咕噜!葫芦上的眼球移动到更高的位置,定定望着莫观海,语气微嘲道:“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在找的人,竟然就是这一代的邪惑而已。”这句话像是击穿了莫观海的心防,使得他那双本就通红的眼睛变得更加骇人。他怒吼一声,突然对那只干瘪葫芦探出手。几乎就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皇甫策立刻出手按住了莫观海的肩膀。而莫观海指间放出的几道气旋却是飞向了干瘪葫芦。楚秋闪身挡在干瘪葫芦面前,挥刀连斩,将那几道气旋全数击碎。随即垂手挥下伏魔刀,侧头问道:“你又在这儿添什么乱?”红袍男子缓缓道:“我看这疯子到现在还认不清现实,干脆帮他一把而已。”楚秋眼神一闪,接着转过头来看向被皇甫策按住的莫观海。“如果这家伙说得没错,邪惑宫下一步的目标,应该就是他。”楚秋一指皇甫策,随后又指了指浑浑噩噩的谢秀,“或者是他。”“夜主此言有理。”皇甫策沉吟一声,“邪惑宫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摆下如此大的阵仗,就说明我们这些人之中一定有他的目标。”他又看向了莫观海:“莫老前辈,我知道你现在一时无法接受,但你找了这么多年,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我清楚什么?”莫观海逐渐冷静下来,咧嘴笑道:“清楚邪惑宫那老东西是靠着换身的手段活到今天?”皇甫策一怔。“前辈既然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莫观海摆了摆手。只一瞬间,莫观海脸上的皱纹都变得更加深刻起来,仿佛苍老了不少。但比起之前那种接近疯狂的模样,此刻的莫观海反倒极其冷静。淡淡说道:“我当然知道此事,甚至知道的比你们更多。”“诸法,洞元,慎独这三人只是邪惑的走狗,既然他们各自都掌握着如此特殊的手段,那这些手段的源头,必定出自邪惑。”说着,莫观海看向被红线缠住的谢秀:“不过你小子说错了,如果邪惑到了该换身夺舍的时候,他要选择的不会是一个区区五品。”楚秋眉头微皱,复而松开,“所以谢秀身上的皇族血脉并不是关键。”先前他通过慎独那一番话,猜测‘邪惑’很可能就是集‘洞元’,‘诸法’,‘慎独’三者特异于一身的老鬼。那洞元会盯上谢秀,很大概率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邪惑的意思。“你这疯子又在发疯,胡言乱语什么?”不过,红袍男子对莫观海的话却是不屑一顾:“洞元换身还会在乎受者修为,邪惑若是连这点限制都打不破,那他就不叫邪惑了。”,!红袍男子道:“你们这帮人传授武学还知道藏一手关键,先观察观察弟子的品性天赋再说。像洞元诸法他们得到的手段,邪惑怎会全无保留?他收下这三人,是想要借这三人来印证上三品境的可能,不是收来当衣钵传人的!”听完他这一番话,楚秋一把抓住干瘪葫芦,似笑非笑道:“你总算肯说实话了,听你这意思,肚子里还藏着不少秘密啊。”突然被楚秋给擒住,红袍男子语气一慌,不等再说些什么,葫芦就被楚秋翻过来抖了抖:“再多说几句,我听着呢。”“别抖,别抖!你那朋友要掉下去了!”红袍男子赶紧求饶。而莫观海更是忍不住冷笑起来:“你‘希诚真人’也有被人制住的一天?真他娘是报应!”“他就是希诚真人?”皇甫策神色一变,目光望向楚秋手里那只葫芦,“我听师父说,希诚真人久居邪惑宫内,几乎从不外出,夜主又是如何抓到他的?”“不是我抓到的这家伙,是这家伙自己落到我手里的。”楚秋翻过葫芦,随即松开手,“看来你们都认识这希诚真人,他在大胤很有名?”其实这红袍男子的实力说强不强,说弱也绝对不弱。若没有大玄和魔门掺和进来,以他这身本事,还真就不一定会落到现在这种下场。先前楚秋几次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落到自己手上,背地里另有图谋。不过现在看来,这‘希诚真人’在邪惑宫内也算得上是一位老资格了。诸法,洞元,莫观海都与他相识不说,就连皇甫策似乎也听过他的名号。能有这么大‘名气’,证明他绝非嘴上所说的,只是住在邪惑宫而已。“他在大胤算不上有名,但在邪惑宫内,名头可是大得很。”莫观海冷冷道:“邪惑宫三殿,最早出现的是诸法,那老秃驴与邪惑宫息息相关,历经几代都未曾更换。可洞元,慎独,却是后来才设下的两殿。”“在洞元和慎独尚未加入邪惑宫之前,这位‘希诚真人’,就已经是邪惑的麾下走狗了。”“你说他有没有名气?”听到莫观海的话,楚秋看向干瘪葫芦,“原来你有这么大的来头?”早在洞元和慎独之前,红袍男子就已经待在邪惑宫内,这是比那两殿之主更早一步跟随邪惑的老人啊。红袍男子这次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只是道:“我早就在邪惑宫待够了,要不是你小子横插一杠,我本可以借着这次寻找大妖遗骨的机会远走高飞!现在这种局面,都怪你没有早点儿听我的!”:()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