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贺千是贫瘠土地上一座渺小破败的庙宇,那小风就是支撑着摇摇欲坠庙宇不至于彻底倒塌的基石,而藤檀则是暗不见光的庙宇里唯一的神像。
神像给她带来了光,哪怕她的庙宇残破不堪也愿意停留照亮。
在贫民窟那个黑暗混杂的地方长大的孩子性格很难健全,更何况她曾拥有又失去过一个给予她无限爱意的家庭。
扭曲的痛苦从弟弟和母亲同时从抢救室推出来时就埋下,那些阴暗与缺陷的负面情感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慢慢滋长于继父一次又一次的毒打、追债人日复一日的纠缠、红灯街区悲惨无力的所见所闻和周围浑浊泥地拼命地拉扯按压。
贺千原本只是想让散着光的神像能停留久一点。
可是在阴暗的山洞里,在摇曳生姿的绿色藤蔓下,她发现了天使神像下的秘密。
贺千捂着心脏,她到现在都能回想起那时心脏里鼓动的巨大喜悦,包含着扭曲与黑暗。
她成为了秘密的唯一知晓者,她可以保守秘密,做神像最忠诚的信徒,但她也变得贪心起来,她想要让天使永远留在自己的庙宇里。
甚至想要独享天使的光辉。
贺千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正常,但她控制不住。
翻腾的阴暗情绪像冒泡的开水,想要冲出贺千竭力按住的盖子。
贺千抖着手捡起地上的石块,再次尝试想要把它立起来,试了几次都失败。
她机械地重复动作,捡起石块时手指扣在地上,力道大到指甲肉被刮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方法错了。”藤檀开口,握住贺千的手,“我帮你。”
手心的温度通过相贴的地方印在贺千手背上,不算高的温度却烫得贺千想哭。
石块摩擦地面的声音细细碎碎,像鸟儿扑棱翅膀,鸟雀高飞,声音渐远。
藤檀拉着贺千松开手。
石块稳稳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周围没有任何支撑也没倒下。
“看。”藤檀捡起另一个石块放在它边上,“立住了。”
“两块。”
“咚——”
沸腾的热水突然就凉了。
两个石块并排在一起,渐落的日色下,身后的重力室亮起顶灯,亮白色的光如河水流淌,推着石块的影子向天边的恒星里一齐奔跑。
“立住了。”贺千喃喃道,看着立在一起的两个石块。
绿色藤蔓扎根在贫瘠的土地里,某种盛大的、无法言说的、天崩地裂一般的情绪在刹那间席卷而过。
“立住了……”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路过的风、蒸腾的热浪、扰人的蝉鸣、重力室里熙攘的说话声,所有的声音围在一起,兜进了所有想说的话、未说的话和不必说的话,在耳边飘飘荡荡,在心里缠缠绵绵,在泪水里肆意下落。
和竖立神像那天无比相似的辉光里,她的神像走下神坛告诉她。
我们一起修缮这座破碎的庙宇,我们一起养护这块贫瘠的土地。
你不必臣服,不必忠诚,我们平等以待,互相信任。
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