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这天,唐既明发表了优秀的毕业生演讲,下台后,她抱住他哭了。她说对不起,让他在这座监狱待了六年。
唐既明那时已经和她差不多高,母亲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他不怪罪母亲,因为她并不是不在乎他,是爱情冲昏了她的头脑,使她顾此失彼。
“没关系,我过得很好。”唐既明面对母亲比较诚实,为了安慰她,唐既明告诉她,自己刚进学校的时候,还不能分清游戏和现实,所以把遵守规定当成是游戏关卡,只要达到标准,就能得到奖赏。这方法行之十分有效,他在学校绝对是好学生,没吃什么苦头。
此后的几年,唐既明依靠他在圣路易斯教会学校学到的各类技巧,生活得更加如鱼得水。没有谁不喜欢聪明英俊又好相处的人,他融入学校与同学中,朋友成群,派对邀请总是第一个发来他这里。父亲对此感到满意,母亲也很开心。
唐既明接着断断续续购买新的游戏,好在他已经能够自我控制,不再像幼年时一样,手一放上键盘便不愿拿下来。
不久后,母亲换了一个工作部门,她的自由时间多了些,察觉到唐既明一空下来就在房里待很久,但她对他心有愧疚,并不干涉他不影响日常生活的娱乐。而父亲已经不常回家了。
母亲和唐既明聊天,总是怀念她和唐既明的父亲的二十多岁,说他们当时真的很相爱,希望唐既明不要怪罪父亲。但唐既明和父亲的交流比和家里的保姆还少,面对母亲的劝说,他选择积极地转移话题,并不直接回答。
唐既明父亲与母亲轰轰烈烈的爱情仓促地结束在他在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父亲出发去另一个国家工作,原本计划待半个月,但一周就赶了回来,因为他的助理,母亲曾经的下属挺着孕肚来到家里,跪着求母亲成全他们。
在父亲的高声辩解与哀求中,唐既明沉默地将母亲的行李拎下台阶,放进后备箱,出发去往L城。
这台老旧的旅行车是母亲的婚前财产,唐既明坐在驾驶位,在烈日下从匝道驶入高速路。
他加速开到八十迈,高速路又长又直,漫无边际,水泥路面的碎石子反射阳光,像一片片钻石的湖泊,迎面而来又被抛在身后。唐既明仿佛置身在游戏场景之中,但从后视镜里,他瞥见了母亲哭红的眼睛。
盲目,充满成年人的谎言与遗憾,不得善终——唐既明对现实家庭、爱情的初步观想。这是他所不需要的东西。
不久后,他见到了许渭尘。
社交技巧的裂缝
大约一年半前,林雅君出席了许渭尘父亲的葬礼。听说是车祸去世。
唐既明正在为奶奶过寿,没有随母亲一同前来,所以这是唐既明第一次来到L城。
L城的道路比C城宽阔,城区也干净。许渭尘家所在的这一片社区,是远近闻名的富人区,家家户户的草坪都修剪得像要参加评比。
他们抵达时,只有李文心在家。她是一位心地善良的柔弱妇人,早早为唐既明铺好了地下室客卧的床,在门口守着等待。
他们一到,李文心便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坐下来歇了歇,林雅君诉说她失败的婚姻,自己还没哭,李文心先流下眼泪,和她抱在一起。
没坐多久,许渭尘回来了。
唐既明听林雅君说起过,李文心的儿子长得好看。许渭尘背着大提琴进门的时候,唐既明认可了母亲的说法,但很快,许渭尘教会了唐既明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人的性格骄纵到了某种程度,再好看的脸也很难让人不厌烦。
不知是怎么被宠坏的,暴躁、任性,做事心血**,随心所欲。唐既明实在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而且自从把许渭尘的自行车从小偷手里拿回来,他去哪都要唐既明一起:“唐既明,跟我来。”
“带我去书店。”
“送我学琴,快快快。”
“我要去排练,你开车送我,”许渭尘挑起眉毛,将唐既明当成佣人和司机,“在门口等我,不许走。”
唐既明问他要多久,许渭尘就耸耸肩:“不久啊,两个小时而已。”
唐既明那时觉得许渭尘活像个婴儿,没有一点自理能力,只差伸出手脚,紧紧缠在自己身上。唐既明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没谁能比许渭尘缺乏边界感。他怀疑要是生在C城,许渭尘这脾气,大概很难完好无损长大。
不过毕竟寄宿在许渭尘家,唐既明不想让母亲为难,另外他也喜欢L城,所以忍了下来。直到陪母亲回C城办离婚手续的前一晚,他的游戏通关式社交技巧才出现了一丝裂缝。
唐既明对母亲吐露心声,原本只想倾诉一句,不料母亲听后很在意,问他要不要留在C城,或者去别的地方。
唐既明觉得她的反应太强烈,反而安抚了她。撇开许渭尘不谈,L城是完美的居住地。如果能尽快开始新的生活,许渭尘这点麻烦,他完全可以接受。
实际上,唐既明觉得自己都快习惯许渭尘每天一醒就穿着睡衣跑来敲自己的门了。
次日早晨,李文心送他们离开,许渭尘睡得很香,没起来床。这就是许渭尘会做出来的事,唐既明全然没有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