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形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
我对此感到由衷的解脱,就连长久的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但在瞻仰遗体环节我还是哭了,替那个在厕所里被锁着的小女孩哭。
花了好多好多年,她终于砸烂了门锁,逃出去了。
遗体推入焚化炉时我想:「就算上辈子欠你再多,这辈子也算还清了,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了。」
我身高遗传我爸,他很高很壮,任何时候巴掌拳头落在我身上都很疼,可是烧成灰后又被人用锤子敲碎大骨头,装进骨灰盒里也就那么回事。
他曾经把我拎起来抖,如今被我捧在手里,只要一松手就会撒的满地都是。
怎么不算一种风水轮流转呢。
葬礼结束后我们马不停蹄进行毕业旅游,孟叙溪说要抓紧时间除晦气,等开学就是新面貌了。
疯玩的结果就是三个人全都晒黑了一个度,有一段时间不想看到海滩和海鲜。
读大学后我终于有时间去学那些我曾经想,但没有机会尝试的东西。
学习、打工和对各种新鲜事物的尝试充盈着我的生活,我很确信自己真的向新的人生昂首阔步了。
我终于有了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终于开始穿上符合年纪的衣服,也学会了化妆。
那部老年机早在毕业时就被我换掉,我也有了自己的社交账号和朋友圈子。
我开始跟着网上的教程学画画,也跟着何嘉勤学吉他,还会在打工的餐厅学做饭。
我终于开始享受青春,但心里始终有个地方惴惴不安。
因为我还有个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妈妈,我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如何,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她好。
直到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她的消息。
12。
我妈成了被直播抓捕的老赖,抓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送儿子上学。
那个小孩看起来大概六岁,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她从我面前消失的时候。
她变了很多,不再浓妆艳抹,穿着朴素,和孩子说话时神情温柔。
警察很人道,没有在小孩面前直接逮捕她,他们说自己是她的朋友,还陪着她把小孩送进学校。
然后给她戴上了手铐。
她没有反抗和辩驳,坐上巡逻车后也只是默默流泪,警察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她点头,然后问能不能给孩子父亲打电话,让他记得下午去接孩子放学。
她语气那么温柔,像极了我小时候做梦都想要的普通妈妈的语气,不会歇斯底里,也不会说出要卖掉我那样的话。
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隔着屏幕,她正在对其他人释放。
原来她不是不会爱,她只是不爱我啊。
可是为什么呢?我不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吗?为什么不爱我呢?
我突然很想问她这个问题,于是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的手机号是葬礼后爷爷奶奶给我的,我背的很熟,但从来没有拨过。
但是今天,我看着直播里陌生又熟悉的她,我突然很想听听看她对我说话是否也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
直播里,采访和谈话声被打断,警察把手机递给她,她看了许久才按下接通,我猜她也知道那是我的电话。
手机传来一道有些失真的声音,她说:「喂,是舒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