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的话音里难掩惊讶:“他派人给你送信?”
不过片刻,她便恢复了镇定。
大半个月前的那个深夜,青儿姑娘身着夜行衣从屋顶上跳下来。
青儿姑娘那时怎么说来着?
她说她是去替裴源行办一桩事。青儿姑娘没提到具体办的是何事,只说她不是为了给裴源行通风报信。
青儿姑娘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
难道那日裴源行是派青儿姑娘去了一趟卢家,悄悄递书信给姐姐么?
“他派了青儿姑娘给我送信。”云婉微阖上眼,随即又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云初的视线,“裴公子在信里写着,我若是想要跟卢弘渊和离,就按着信里的嘱咐照着做。”
裴源行在信里的每一个字,她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这是唯一能让她顺利离开卢家的法子了。
云婉扫了眼紧闭的屋门,压低了声音:“信里提到了多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时圣上被先帝废了太子之位,他的嫡亲妹妹建安公主也跟着被牵连,被驸马和夫家刁难。
“偏生那时候建安公主还怀着身孕,日子过得极为艰难。那驸马见建安公主落了势,心里怨恨她非但没让他过上好日子,反倒被她所牵连,心里带着怨气,便拿她撒气,甚至还对建安公主动了粗手,害得建安公主早产,孩子,也就是后来的昭华郡主,虽得幸活下来了,早些年却因着早产的缘故一直体弱多病,直到后来寻了好些神医,昭华郡主的身子才逐渐康健起来。
“后来先帝恢复了圣上的太子之位,再后来,圣上又登上了皇位,心疼建安长公主那几年的遭遇,驸马和他的家人才被清算。”云婉深吸了一口气,“因着这个缘故,圣上和建安长公主平日里最恨的,便是对妻儿动粗的男人。”
云初的脸上划过一丝愕然,喃喃低语道:“他居然告诉你这些事?”
事关圣上和建安长公主的隐秘之事,裴源行竟也敢将此事在书信中抖出来,一个不慎,便会惹来大麻烦。
他素来谨慎,且一向不把旁人的事放在心上,她没料想到他竟然能为了姐姐做到这个地步。
云婉自然也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忙开口安抚道:“放心,那日我读了信后,就当着青儿姑娘的面把信给烧了。”
白纸黑字,莫说把书信放在卢家了,便是放在她娘家,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裴公子一心想要将她和璇姐儿从火坑中救出来,她怎能害他。
“那日我读了信后,便日日夜夜琢磨着该如何利用这桩事离开卢家。过了几日,卢弘渊又喝醉了酒来我房里闹事。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他只要喝多了就会发酒疯,可卢家上上下下都把他当作眼珠子一般宝贝着,纵然我身上带着伤,他们也视而不见。
“我本就起了跟他和离的念头,哪怕是给我下休书、哪怕告御状我也一定要离开卢家。此回他不但动手打我,还差点害得璇姐儿遭到波及,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倘若再做缩头乌龟,不止是我,只怕璇姐儿的处境也要变得危险了,璟哥儿好歹还有他祖母照看着,我的璇姐儿又有哪一个会护着她?
“于是我便利用这个机会找公公和婆母要个说法,卢家几代都在朝中当官,自是知道建安公主和驸马之间的那桩旧事的。他们虽事事顺着卢弘渊的心,却也担心此事若是闹大了,卢家定会摊上大事,是以卢弘渊会如何,他们也委实顾不上了。
“他们见我一心要跟卢弘渊和离,便替他作主,给了我放妻书。我趁机跟他们提出要将璇姐儿带走,他们当然是不愿的,认为璇姐儿就算是女娃娃,也总归是卢家的子孙,怎能跟着我离开卢家,若是外头人得知了此事,岂不是要笑话他们卢家了?
“我便跟他们说,他们本就因璇姐儿是女娃娃,不宝贝她,往后嫁了人,更和卢家无甚关系了,何况卢弘渊动起粗来,就连璇姐儿他也下得了狠手,到时候乳娘和屋里的婆子丫鬟又哪能护得住璇姐儿?还是要等璇姐儿出事了,一定要等到她告御状闹到圣上跟前才作算。他们怕我真的把事情闹大,只得同意我将璇姐儿一道带走。”云婉说完,语气已是怅然。
云初知道姐姐虽叙述得平淡,但那日她一个人和公婆对峙的时候,想必也是惊心动魄的。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姐姐,却又觉得任何安慰都太过苍白,只能紧紧握住云婉的手,低低地喊了一声“姐姐”。
会越来越好的,她想。
璇姐儿的长相本就随了她母亲,又漂亮又爱笑,莫说是云初了,便是青竹和青儿她们,见了她也是欢喜得很,总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每日都抢着要抱抱璇姐儿,便是璇姐儿困了打瞌睡了,她们也不舍得放她下来抱回屋里睡去。
云婉自从住进了年家胡同后,也不愿闲着,每日帮着云初打理香料铺的生意,得空了,还会给香料铺里的香露、锥香、盘香,香丸用的香瓶、香盒,香筒描描花样子,客户买了都说,香露好闻,香瓶好看。
这日,裴源行跟着青儿一道进来的时候,云初正抱着璇姐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在逗孩子玩耍。
璇姐儿见来了生人,小手指还含在嘴里,从拨浪鼓上收回目光,一双葡萄似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看着他,满眼的好奇。
裴源行眼皮一跳,忽而想起那回在韩府,他在那里遇到了韩子瑜的侄子,那小子对上他的视线后,吓得赶忙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任凭韩子瑜怎么逗他哄他,都没心思再吃一口摆在桌上的糕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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