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踩着舵手右腕的左脚,随着屈膝下蹲而暗暗加重了力道。
正待舵手想要奋力挣脱之际,却被顾知愚一手将脑袋按在了甲板之上。
俯视着认同咬牙的舵手,顾知愚脸上没有太多讶异之色,与现下暴雨惊涛截然相反:“有心有心,专程为我挖了这么大一个陷阱,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你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自己果真是个叛徒。”
不得不动弹的舵手恶狠狠的瞪着他:“少在这儿给我装清高,你和我有什么不同?生还的俘虏没几个是干净的,你也不例外!”
“或许是吧。”
按着其面颊紧贴甲板的手,反掌一瞬便捏住了他的下巴,顺势一扭。
骇浪暴雨声下,那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响,却格外清晰的在陆喻衿的耳畔回响着。
舵手完全没有了任何挣扎的动作。
就如同那已然耗尽最后一丝光亮的萤火虫,静静的落在了随浪颠簸的甲板,再也不能飞起。
松开了自己的手,顾知愚直起身子再度抬手撩起了竹帘。
“你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适才为何要出声提醒我?”
顾知愚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陆喻衿:“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舱内最后一只萤火熄灭了。
他看不到陆喻衿的表情,更听不到她的答复。
身着重甲踩踏着浅滩的独有脚步声,迅速朝着蓬舟逼近。
“快!”
回身望去,数十名靖海都护司的甲士,以列成半月阵型将蓬舟团团围住。
惊雷骤闪,眼前尽是黑压压的一片。
而他们手中的兵刃,却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暴雨整夜未休,黎明将至,方才归于宁静。
暖阳照常从海面探出头来,吸尽了漫无边际的漆黑的黑暗,变得愈加红耀。被雨云困顿了整个晚上的夜空,好似浸了油的宣纸,蔓延之处皆通透朦胧。
海禁木牌撤去,渔民们纷纷驾船出海捕捞,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靖海都护司每一房屋的黑瓦顶檐之上,仍有积水一滴一滴的淌落,坠在了平铺在中廊的石子道儿上,撞了个粉碎,向四面八方散去,周而复始。
讯事堂也不例外。
门窗紧闭之下,那艰难穿透蜡黄封纸的残存晨辉,投射到门槛前的青石砖面儿上,再也无力向前延伸,更无力驱散封锁在屋内的黑暗。
也正是如此,长案那盏刚刚添满油的灯台上那跳动的曳火,成了映照陆喻衿那稚嫩脸庞的唯一光亮。
“你要沉默到何时?”
隔案而座的军法曹丞凝视着面色煞白的陆喻衿,脸上疲态已显,搁在空白记案册录的右手食指,也不停地敲击着:“你是否从对岸西陆而来?目的何在?谁指使你的?”
一连串的疑问砸向了陆喻衿,这句话到底重复了多少遍,恐怕就连军法曹丞自己也懒得去数了。
烛光曳火映入眼中,与她眸光彼此重叠、交相辉映。
双目长睫挺秀微微上卷,如秀发般黑泽透亮,缓缓拉下了眼帘,像轻轻关上了窗。
眼下一片漆黑,除了踩踏泥洼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娇喘之外,就只听得前方海浪声不断靠近。
原本弱不禁风的雨点,在狂风啸卷之下,仿佛比尖刀还要锋利,杂乱无章的打在脸上,疼得厉害。
白日里明明还暖阳当空,此刻却是风雨大作,好不容易与他相约来海边散心,偏偏遇到了这样的事。
而且,偏偏还是自己来寻玉镯的时候。
海滩越靠越近,夹杂在惊涛和暴雨声中的争吵,也渐渐清晰起来。
“为何要出卖我们!”
是个女子,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愤怒,仿佛暴雨亦不能灌灭的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