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时纯卸下书包,沉甸甸的重量搁在两个人中间。
街道上的风景逐帧掠过,车里面却还是凝重的漆黑一片,裴今澜很不喜欢开灯,他坐在车窗另一侧,除了电脑屏幕那块亮光,四周幽不见底。
裴今澜比月前更瘦了点,脸色也略显苍白,他专注在手头的事情上,整个人如同是一尊被黑暗包裹的西装革履的石膏像。
本该三个月才回来的人突然出现,时纯很难说是惊喜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她挂断那通一直通话中的电话,见裴今澜也没空同她闲聊,便自顾自地从书包里掏出了电脑。
蓝色的屏保映亮了她的周遭,裴今澜余光扫过,女孩冷棕色的短发蜷缩在锁骨,皮肤在夜里白的莹透,她身上穿的,还是上次在健身房那套衣服。
他手指停顿,突然合上电脑。
时纯正在思索下一期的新闻选题,就感觉身侧的书包挪开,后颈被人轻轻一扯,她下意识抱紧电脑,整个人僵硬地跌入了裴今澜的腿上。
他身上味道有些杂,烟酒香水,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些庞杂气息冲淡了他身上固有的药味,反而让他更有活气。
时纯仰头与他对视,不掩饰自己的介意,“应酬真多。”
她手里一轻,怀里的电脑被男人丢到一边。
时纯静静地等着,他突然问了句,“想要什么礼物。”
要不是他那双眼太过笃定,时纯都觉得这突如其来的话不过是个巧合。
“你不是把娑岚都输光了。”时纯故意调侃,“现在还能给我什么?饭票吗?”
裴今澜随意拨弄着时纯的耳发,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看在你生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很多年不过生日了,没想到却被这么个人记着。
时纯不作声,裴今澜也不说话,两个人静静待着,一个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另一个只是单纯的放空。
时纯是真的有点困,也有些担心自己的那篇新闻稿,她想裴今澜会不会也认得那帮公子哥,又想起那个被废了腿的小模特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无恙,不知不觉,她发现裴今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那么撑着额角看着她。
“真没什么想要的?”他不依不饶,好像今夜就和这个话题杠上了。
时纯认真想了想,“我能不能不去娑岚别墅。”
她实在不喜欢那里。不光是因为那里发生的事情,遇到过的人,而是那座建筑太大太空,就像是荒凉的墓地,她每回进去,都觉得自己如同死囚。
裴今澜沉默着缠绕时纯的发丝,她头发细软浓密,摸起来分量很足,逗留在指尖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起码比她这个人更令人舒心。
“有人想要我都不给。”裴今澜手指突然发狠,扯得时纯眉心紧蹙,他慢条斯理地笑,“真是个没眼光的。”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时纯伸手拨开他的手指,撑着手臂从他腿上起身。
裴今澜岿然不动,见时纯一脸不悦,伸手抚向她的后脑勺,两个人挨在一起,道:“弄疼了?”
他松开手去滑动解锁,动作竟然是要开免提,“给你听个热闹,你大概有些兴趣。”
时纯扫向裴今澜的手机屏幕,来电是一串数字,没有任何备注。
“今澜。阿廷怎么样了?搞定了没?他怎么还没回家?”女人急促的嗓音骤然传了过来,甚至一点寒暄都没有,充斥着责问,抱怨和不耐烦。
不知道是不是车内太安静了,以至于时纯连对面房间里的来回踱步的声响都听的一清二楚。
裴今澜后仰,神情略显疲惫:“回家?廷二捅了这么大篓子,不判个三五年,怎么说得过去。”
不等对面说话,他笑着抱怨,“妈。我一下飞机就忙前跑后,也累得很,您怎么不叫我也回家坐坐。”
丛艳噎了一下,紧接着又岔开话题,质疑道,“怎么就三五年了?阿廷只是在旁边看着,那女人是自己逞强非要上去。你是他哥哥,怎么能这么说话,是不是教他进去了,你才甘心。”
裴今澜静静地听着,时纯俯下身去捡自己的电脑,正好看到烊京网回了邮件。
她刚点开查阅,就听到裴今澜说:“要不是我四处走动,你以为裴廷钰就只是进去喝口茶这么简单。”
“你这是什么态度!”丛艳生了气。
半晌,她没忍住竟然又哽咽起来,“阿廷不就是想要个娑岚吗?你给他就好了啊,非要卖人情给外人。要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心烦跑去玩?现在出了事,教你回家一趟处理,你还不乐意。你做哥哥的,怎么也该让让弟弟。阿廷他可是把什么都让给你了的……”
“想让裴廷钰顺顺当当出来,就该劝劝他少和那帮杂碎一起,再好好安抚医院那位。您跟我哭什么?”裴今澜温声打断,又笑了一下。
一瞬间,时纯觉得室内的温度都低了许多。
耳畔裴今澜毫不避讳地开口:“我又不是你养大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