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桑云逸先前再怎么不成器,可败家子的名声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
雨夜再一次来临时,桑云逸抄起陈阿莲特意留给他的那个没有豁口的蓝边海碗,朝着自己脑袋就砸了下去,从此之后疯疯癫癫。
这样一来,就不用天天去大会堂了。
可桑云逸还是每天都在街上晃荡,最远光脚能跑几十里路,陈阿莲为了找他,一路追到了娘家的城里。
那时候,父母早就作古,还是娘家几个久未见面的哥哥帮她找到瑟缩在街角的桑云逸的。
关于这些事儿,家里头唯一的信息来源自然是奶奶陈阿莲。
桑洛从来没有从家里其他人那里听到过类似的闲谈。
就连陈阿莲,也是有一次无意中说漏嘴,才干脆破罐破摔,顺着桑洛的话头慢慢延展开去的。
“这话你可不能在外面胡说。”陈阿莲叮嘱她。
“可外面的街坊邻居不是全都知道嘛。”桑洛嘟囔着,不明白陈阿莲这样藏着掖着的意图。
“谁说的?”陈阿莲的声音陡然升高了一个八度,吓得桑洛一哆嗦。
“前面大奶奶说的。”
“她说什么了?”
“她说爷爷脑子有毛病。”
“她还说什么了?”
桑洛歪着头想了半天,将原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那天,陈阿莲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夕阳西下的院子里,对着前院的窗户骂了一整个傍晚。
“你这个嘴巴没边的老太婆,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儿做,对着孩子瞎说什么东西啊?!”
前院住着的大奶奶是桑云逸的嫂子,按辈分算是陈阿莲的妯娌。
但大奶奶原话确实说得粗鄙,她说桑云逸是被外面的女人骗财才精神分裂的。
大奶奶大概自知理亏,静静地憋在房间,大气都没敢出。
等傍晚桑武军和范若兰从单位下班到家的时候,陈阿莲已经坐在院子里骂了整整一个小时,因口干舌燥回了堂屋,捧着茶缸吨吨地灌水。
一见大儿子和儿媳妇,她放下手里的茶缸,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回来了。桑洛,你来帮我弄泡饭,准备吃晚饭了。”
桑洛眨了眨眼,差点儿以为刚刚只是自己电视剧看多了之后的一场幻想。她去院子里,将奶奶平时坐惯了的那张铺着厚坐垫的藤椅搬到了堂屋的八仙桌边。
“这碗泡饭先给你爷爷送过去。”陈阿莲将一碗满得尖尖冒角的泡饭递给了桑洛。
“菜呢?”
陈阿莲这才想起来,晚上还没有来得及做晚饭。家里现在只有泡饭和腌制的萝卜干和咸菜。
她摸了摸裤兜,从一个手帕包里掏出了五块钱,递给了桑洛。
“你快点儿骑上车,去东菜市场的王三儿店里买点儿猪头肉回来。”
“不是红烧肉?”
“王三儿店里哪儿有什么红烧肉?”
“那爷爷吃不到红烧肉,一会儿又敲锣打鼓怎么办?”桑洛朝侧厢房努了努嘴。
“一天吃不到会死?”陈阿莲瞪了桑洛一眼。
桑洛知道今天算是撞到陈阿莲的枪口上了,赶紧一把抓过钱塞进口袋里,转身就朝院子里停着的破自行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