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陡然捂臉痛哭起來。
「晚晚,別哭了。」
有人在輕揉她的發頂,她淚眼矇矓抬首,顧濯纓不知何時進來了,這會穿了身乾淨的黑色錦衣,正眸光溫柔地看著她。
她起身,撲進他懷中,哽咽不止。
顧濯纓用力箍緊她,啞著聲音道:「晚晚,我想你了。」
這些天,他們除了在城牆上能偶爾看到一面,沒有任何單獨說話的時間。
秦歸晚的臉貼在他心口,聞到他身上有皂角的味道,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當初那個錦衣從不穿二次,慵懶矜貴,非要強扯著她去屋頂賞月的風流紈絝,如今哪怕要為國赴死,依舊乾乾淨淨。
顧濯纓感覺到懷中人哭得發顫,低下眼睛,沉默片刻後,聲音暗啞,「晚晚,你還記得和我打架的都騎尉嗎?」
秦歸晚帶著濃濃的鼻音,嗯了一聲。
「他死了。」
顧濯纓輕撫秦歸晚的後背,她又瘦了,隔著衣服,也能清晰摸到後背上的脊骨。
「死在了從箕城營寨撤退的那天。」
「當時我們第一次看到東羌的巨型投石炮,就知道,那個東西太厲害了,若是不摧毀,我們退守箕城也無用。」
「所以,我和他當時領命去毀掉。」
他停下,喉嚨有些發堵。
「那天,東羌比我們多五萬兵馬,他們死死護住投石炮,我們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那個東西很大,指望刀劍去砍,用火去燒根本不可能。」
「後來……我們實在沒辦法,他讓我帶人突襲掩護,自己領了一百多精兵,背著火藥,對著投石炮跳了上去。」
餘霞成綺,把屋內染成了柔和的金色,淺光溫和地渡在兩個人周身。
「他赴死前讓我告訴你一聲……雖然你沒見過他,甚至不認識他,但他不是孬種,也沒輸給我。」
眼睛酸熱難受,顧濯纓闔眸,「他姓薛,單名一個傲字。」
「出身望族,文武雙全,父親是段州都指揮同知,今年二十又一,家中一直催著他成親,他答應母親,今年臘八前一定娶妻。」
「他本是兵部的文官,得知沈兄被俘,覺得此事是大楚讀書人的屈辱,便自請調到了邊疆。」
「他還讓我幫忙寫信告訴他的雙親,他不孝,養育之恩只能下輩子再報。」
秦歸晚早已泣不成聲,淚水把顧濯纓心口前的錦衣全部暈濕了。
顧濯纓嘴角苦澀,抬眼,剛好看到院外的桂花樹,細小的黃色花蕊慵懶地綻放在繁茂的綠葉中,隨風輕搖。
「四年多時間,從文官做到了都騎尉,他是大楚錚錚好兒郎……他確實沒輸給我。」
他低喃,「晚晚,你知道我那天在城牆上看到母親和你同時出現,當時是什麼心情嗎?」
「我們打了六天七夜,還是沒守住箕城營寨,城牆上站滿了東羌人,我麻木地舉刀,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不是還能活著。」
「我在想,我若戰死,你和母親一定很傷心,如果臨死前能見到你們一面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