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谥厉还是字子嘉,这两个字,放在没有尊长维护的澹台衡身上,都糟透了。
春夏交后草长莺飞,楚帝腕间扎着银针,望着那遥远农户所居之地,瞧见有侍从来,立刻不顾太医惊呼也要起身。
腕间针扎一般,似乎流血,他捂着伤咬紧牙关,几乎握住那侍从手腕:“子衡呢?”
魏骆也从未见陛下如此失态,却很清楚,陛下为何会这般紧张。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方颐多么轻易就能带走他。
自己与子衡只有百年前两三面之谊,他们却是年少相识;楚对亡魂知之甚少,方颐却能露面便抓住那挑拨声音惩戒。
人未近,他的心脏已急促地跳动起来,看见方颐身后没有跟着澹台衡,他瞳孔放大,本能抓住魏骆,只觉一切都落回心底。
正要开怀,看见子衡凝实的身形染着薄雾,神情模糊,又是一僵。他并不开怀。
自然。
楚帝心间喉间齐齐一紧。
为留楚,他与阿姊又僵持了一回,若方颐与虞宋走了,他便复百年间孤寂流离,孤身一人了。
但澹台衡仍是道:“阿姊欲往何去?”
方颐转过身。他没有跟上来。
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十六岁入京的时候还是京城稚童也敢追着马车呼号拍打的病秧子,她死的时候已经是褫夺其字,焚败其府,也不能辱他在百姓心中声名的公子衡。
他现在已经是个亡魂,是自己也会选择随谁而走,应留何朝的翩翩君子了。
她真的不认得他了。
澹台衡像是明白她这眼神,眼睫微垂,只在楚帝身边。他看似滞留在楚朝的山河上,却与此朝君臣,万民隔着千万里的隔阂。
“不能随阿姊远行,”他缓声,让在场几人都听出几分喑哑,“就祝阿姊一路顺风。”
方颐嘴角微扯,几字念得极缓:“楚以储君之礼待你?”她似乎是重复他所说,又似乎是嘲。
随后迅速冷淡下来:
“那就愿你百年之后,不会再叫我费尽心力再归一回吧。”
说罢,她没有说更多,便拂袖离去。
楚帝听着这似是诅咒相怨之语,骤然动怒想要截留下那无理的女子,可是再回头,发现澹台衡只是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楚君楚臣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受到秦与楚之割裂,也从未如此深刻地感觉到,无论楚如何,他对秦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无论秦有一个怎样的朝廷。
他属于秦。
至此知交背离,姊妹相怨的境地,不过是因为他惦念楚之百姓。他并不留恋楚为留下他供奉的累世香火。
楚帝惊怒懊悔方颐在自己面前也敢出言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