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身血渍的李遇。来不及去换衣服,李遇大步上前,在急急迎上来的一群人中,找到了乔长安。尽管经过了十个小时的手术,他已经很疲惫了,却打起精神,露出无比坚定的目光。“姨妈抢救过来了……”后面的两个‘但是’二字,李遇不忍心说出口。生为外科医生,他早已见惯了生死。医院里天天都有人死亡。他已经能最平常甚至是最冷漠的心态来面对了。可是这个人不仅是他的姨妈,更是乔长安的母亲,李遇见大家都松了一大口气且欣喜落泪时,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他也很难过,心绪翻涌着。眼前的乔长安眼睛哭红得跟兔子似的,整个人憔悴虚弱,扯着他的胸口提不上气来。“我就说乔荞是有福之人,什么坎都能翻过去。”宋薇窃喜落泪。苏静晓抓紧柯以楠的手,“以楠,商陆什么时候回来,快通知商陆。”“姐,妈没事了。”两姐弟对视一眼,抱头痛哭,“嗯,妈妈没事了,没事了。”李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打破了这阵欣慰。众人朝他望来。他眉眼间全是凝重与悲愁。气氛瞬间僵在此时。乔尔年先出声,“阿遇哥,我妈是彻底脱离危险了吗?”“姨妈双肾严重受损,接下来很有可能感染、肾功能供血不足,血清肌酐升高,心力衰竭……必须尽快换肾。”李遇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无可奈何地垂了头,不敢看大家。跟他一起走出来的邓佳辉沉沉道,“乔荞双肾都保不住了,必须赶快找到肾源做换肾手术。做手术的前提是不感染,没有意外突发情况下。”乔长安是护士,他们说的每一个情况都是致命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妈妈这是已经踩在了死亡线的边缘,能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已经是奇迹了。眸前的天空,忽然有些暗。脚底一个没踩稳,身子软下去。一只长臂及时扶住她,那是隔着她一米远的李遇,快速伸过来的手,快到比她身侧的乔尔年还要快。乔长安身子软得站不稳,李遇只好半抱着她。抱着乔长安,李遇心绪复杂。怀里的人儿如此痛苦无力,脸色变成了绀紫色,吓得他也心慌气短。他真不忍心把最坏的结果告诉她。可只有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看到更多的希望。“安安,尔年。”李遇忍痛说出口,“你们要做好准备后事的准备。”乔长安没有说话。她整个脸色失了血色,彻底变成了一片苍白。比纸还白。连李遇也扶不住她。她软软地瘫在了李遇的脚下,感觉快要晕过去。她知道,这在医学上叫做交感神经过度紧张引起的心脏供血不足和脑部供血不足。此时她的身体就像铁块一样沉。瘫在地上,任谁去扶都扶不动。耳朵一阵失聪,嗡嗡嗡的叫声响起。旁人说了什么,她再也听不见。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她这才刚刚找到妈妈,就要失去妈妈吗?又要变成没妈的孩子吗?打破乔长安这阵耳鸣失聪暂况的,是商陆跑来时由远及近的问喊声音。看到父亲的那一刻,乔长安努力地爬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爸爸,妈妈必须要马上换肾,快把念安、盼安、怀安都叫来,我们五个一起做术前匹配检查。”在场除了邓佳辉和李遇是专业人士之外,乔长安比任何人都清楚。肾源的匹配条件相当复杂,除了血型匹配,还必须淋巴细胞毒试阴性、基因点位接近,还有其他的条件。就算是他们姐弟五个,也不一定能够有适合妈妈的肾源。乔长安保持着头脑清醒,又望向邓佳辉,“小舅爷,肾源库的资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渠道就拜托你了。”商陆刚赶来医院,听到情况如此危急,整个肩背塌下来,心脏也碎成了无数瓣。他只是去了一趟欧洲,来来回回还不到四天。怎么就这样了?他也险些站不稳,是儿子乔尔年扶住了他,并给了他坚定的目光,“爸,我们要相信妈妈,她肯定可以挺过难关。”用了一个小时,商陆让人把其余的几个儿子从鹏城接过来。又用了两个小时,出检查结果,却没有一个人的肾是适合乔荞的。而重症监护室那边,乔荞的情况很不乐观,心率一次次衰竭,生命监测仪上的血氧饱和度降得越来越厉害。又一次抢救手术紧急展开。手术室外的所有人,一口气也来不及歇。秦蓁蓁看苏静晓实在是憔悴得不行,不由轻轻拉了拉柯以楠的衣袖,小声提醒,“以楠叔,我师傅怀孕了,这么在手术室外等下去,师傅肯定熬不住,你劝劝她去歇一会儿吧。”柯以楠惊了一下,“你说什么?”秦蓁蓁重复的话声,将发呆的苏静晓拉了回来。原本她是想见到柯以楠后,将怀孕的消息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告诉柯以楠,她和柯以楠谁都高兴不起来。苏静晓泪流满面,“该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我,该流产的人也是我,不应该是乔荞,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