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行三个人,说说闹闹都是轻声细语的,应该是读书人之家的女儿。上菜时,从她们聊天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来,这几人的父亲都是秀才老爷,家中兄弟还都在湖山私塾念书。黄裙姑娘姓沈,斯文端秀。绿裙姑娘姓何,快嘴活泼。粉裙姑娘姓仲,寡言内向。三人因为都住在一条巷子中,哥哥的关系也要好,又年纪相仿,所以成了平日的玩伴。这时候,她们这样的家里的姑娘也是会读些书的,未免以后出去交际只能当个睁眼瞎,再则,家里为她们择婿也一定是相同的书香世家才能为家里男丁的仕途增益,而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大字不识的男人。不过,她们学的一般也只是《女德》、《女训》《论语》之类,再高深一点的家里就不会让学了,因为年纪大一些了就要开始精进四艺,琴棋书画总要有一门擅长的,再高阶一些的人家里还要学点茶、焚香、插花、挂画等等。不过在白山镇这个小镇子上还没那么多门门道道。“你哥哥这次可有把握?”木楼板的隔音很差,几位姑娘聊天的声音不大,但也还是絮絮传进了柜台后莫惊春的耳里。是沈姑娘问的,问的谁不知道。湖山私塾好似正是莫青念书的那个私塾呢。“先生跟我爹都说可以,想来应该是可以吧?”是何姑娘。沈、仲二人的哥哥都在去年就过了童生试,今年轮到自己的哥哥下场了,她总算不会再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头。“真想不到,那个莫玉的哥哥好歹也是读书人,怎的她行事那般粗鲁无礼?”这头说着考试的事情,何姑娘话锋一转,就说起了莫玉。听见熟悉的名字,莫惊春眉心一跳,看来莫玉跟这些人还结过梁子呢?“那日就算莫姑娘失礼,你的反应也太过了些,不该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露丑,难怪她会记恨你。”是沈姑娘劝她要大度些。“沈姐姐,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再说了,你好心怜惜她,她可不会承你的情。”何姑娘拖长了字音,十分不满。“我没有,正是因为我们几个关系好,我才会和你说这些掏心话。”沈姑娘的声音像清泉一般,涓涓流淌,莫惊春更喜欢听她说话,觉得有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但,很快她就颠覆了莫惊春对她的印象。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柔和:“莫姑娘出身乡野,兼之祖上又没有读书人,她哥哥可是开天辟地头一位呢,可不得慢慢地才能将这些礼数给学周全了?”“噗嗤……沈姐姐一张嘴,说得全是我爱听的!可不是么?再有下回茶会,我定要亲自相邀,看看她的礼数学得怎么样了,也算是替她哥办了件好事,生的考中了举人之后却有个拖后腿的妹妹!”何姑娘吃吃笑着。起初,莫惊春还觉得这位沈姑娘真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姑娘,心胸宽广,不爱与人计较。后面才渐渐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之意来。忍不住手下一顿。莫惊春是不喜欢莫青跟莫玉,但也不觉得这些表面斯文的姑娘在背后酸言讽刺、肆意嘲笑就解气了。说到底,莫玉只是一个心高气傲但没有见过许多世面的小姑娘,家里宠了些,脾气也就骄纵一些。真算不上十恶不赦。可是那何姑娘听见她的沈姐姐说完这些犹觉得不够,还要拉着仲姑娘一起:“慕云,你那天不在可真是可惜了,都没见她出丑被人嘲笑的样子。对了,她哥哥之前是不是还得罪你哥哥来着?多解气呀!”何姑娘拍着手,仿佛真是什么大快人心的事情。“不算得罪。哥哥说,读书人观点不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不过莫同学言辞尖锐歪曲了些,以后不来往就好了。”“嗯,慕云说的对,以后咱们不和她来往就行了。”沈、何二人的爹算是这一波秀才、举人的交际范围中还算说得上话的几位,若平日里的活动她们不搭理的人,旁人肯定也会疏远。那不就是故意给莫玉难堪么?她们吃完后,很爽快地结了账。临走前,沈姑娘还特地夸了一句:“玉兰片做的很好,下回若有了,可以全送到香波巷的沈家来。”而后又问:“你是哪里人?”“就是白山镇的。”莫惊春不解她的用意。“哦,那便是我猜错了。”她笑语晏晏,神情似是在怀念,“我当你是我老家那边的,才能做出这样味道的玉兰片。”“谢谢姑娘夸奖,不过,店里以后应当不会再做这种玉兰片了。”“那真是太可惜了……还是那日立春时,家里哥哥来你这儿吃春盘,偶然尝到的玉兰片,竟然被我赶上只剩最后一小盘了。”她似乎真的很失落,本来眼波流转的杏眸垂了下去。也是个美人胚子。莫惊春本不欲和这几人有交集的,又动了该死的恻隐之心。“好吧,我写一方子给沈姑娘,拿回去可以叫家中下人照着做,味道应当八九不离十。”她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玉兰片的做法,沈姑娘果然又高兴了起来,脸颊漾起小小的梨涡:“真是太谢谢掌柜你了!”走出后,还能听见何姑娘嘀咕奇怪的声音:“怎么有人这么奇怪,有生意不做,还送方子给别人?”她不会懂。也不知道莫玉到底是得罪了那何姑娘什么,竟然惹得她们嘲讽了一整顿饭的时间。店里没有几桌客人,幸好她预料到了中午没开门,晚上会少很多来吃饭的人,所以也就没准备太多食材。临近打烊,大胡子又来了。他今天竟然把头发都给剃了,只留一圈大胡子,这下真是名副其实的“大胡子”了。他见莫惊春她们都快关门了,于是很自觉地问:“还有什么?”“给您做碗鳝丝面?再配上几颗炸肉丸。”大胡子不挑,点点头。面是现揉的,做成刀削面,垫上几片菜叶子,再配锅底剩的响油鳝丝和四喜丸子做浇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