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看着孙老太,想知道孙老太想出的名字是什么,孙老太哆嗦了一下嘴唇,哆嗦出了一个名字来,祝翾没听清。
孙老太就又说了一遍,祝翾这回听明白了。
“红玉。”
确实不像孙老太自己能想出来的名字,但是祝翾还是说:“很不错啊,红玉这个名字很好听,梁红玉也是红玉,大母也可以是红玉。”
孙老太平日里也看戏,这才想起梁红玉也是红玉,就稀罕地说:“我还可以和梁红玉一个名?”
“能!”祝翾告诉她。
孙老太又说:“我不是学梁红玉的起的这个名,学的另外一个叫红玉的,也没关系吗?”
“没事的,虽然你们都是红玉,但是每一个都是只属于自己的红玉,并不是一个人。”祝翾给她吃定心丸。
孙老太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好,我就叫孙红玉了。”
她到底是没好意思告诉祝翾自己想到这个名字的由来。
她小时候并不是青阳镇的人,在家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爹妈迟早会卖了自己,等到有一天,她的父母领她出去,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她默默跟着父母,知道这次应该是要卖自己的了。
那天正好是各乡镇开集市的日子,她一路上看到了好多热闹,有人在卖鸡鸭,有人在卖竹席藤椅,还有各种卖吃的摊子,她一直在家干活很少看见过这些。
那天真的路走得太远了,她又饿又累,在一个卖肉包子的摊子前停下来了,她的父母知道她停下来了,她爹就骂她:“赔钱货,快走!”
她娘难得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跟她爹说了句什么,她爹一副气得跳脚的模样:“你钱多烧的,给她喂肉包子?”
她娘就小声说:“横竖最后一顿了,咱们也从人家拿了钱了,请她吃个肉包子又不是没有钱,就当全了生养之情了,省得以后怨我们。”
她爹就神情莫测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领着她进去,给她买了一个包子,说:“吃吧。”
她并没有高兴,心凉了下来,他们都愿意这样满足自己了,那这回一定是要卖自己了。
她拿起包子往嘴里塞了一口,是肉的味道,可是她的眼泪却流了下来,她父母在旁边看得咽唾沫,看她居然还吃哭了,就说她晦气,吃好东西的命都没有。
然后她记得当时她隔壁桌也有一户人家,那个桌上也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在吃肉包子,她的父母也给自己点了吃的,一家人都在那吃东西,她知道这户人家是吃得起这些的有钱人,因为他们衣裳上没有补丁。
那个隔壁桌的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在吃肉包子,小姑娘的父母一直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等结账的时候,小姑娘拉着父母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
她很羡慕地看着隔壁桌那户人家的一切,走的时候,她听到小姑娘的娘问小姑娘:“红玉,你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那个“红玉”高兴地说。
她呆呆地坐着,将手里最后一点吃干净了,她父母看她终于吃完了,一把将她也拉走了,说:“吃个东西磨蹭死了。”
她呆呆地回头,“红玉”和她的方向正好相反,她要被拿去卖了,而“红玉”是和自己的父母回家。
她回头看着“红玉”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想:如果我也是红玉就好了。
后来很长的日子里,她一直记得自己被卖那一天的所有一切细节,年纪越大那一天就越清晰。
她偶尔也会想,那个和她有一面之缘的叫“红玉”的姑娘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也长大了吗?也嫁人了吗?也生孩子了吗?还活着吗?
她不知道,只是那个“红玉”一直在她心里是幸福的代号。于是她想,如果我也是红玉,我来世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童年吧。
于是六十九岁的孙红玉坚定地对自己十八岁的孙女祝翾说:“我就叫红玉吧,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