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就说:“我是要沾您的仙气儿,都说您是神仙托生的,我要是沾了您的气儿,带回家去,保不准我儿子也要中了。”
她这俏皮话一说,大家都笑了,祝翾上了桌,因为她算客人,孙老太给她烧了不少菜,看得出来,条件是真不一样了,满满当当一桌,她小时候过年都没有这样一顿菜。
张妈妈不和他们一块吃,自己盛好了饭菜在厨房里自己吃,祝翾看了一眼,沈云就说:“这是人家上门做活的规矩,之前我们也不习惯,她说这样她自在我们也自在。”
一家人边吃边聊,大家都默认祝翾为别人提亲生气,都没有提田员外的事情,都只是说别的,一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等吃完饭,早就熟悉了祝翾的祝葵就跑来黏着她,要祝翾去看她的画,祝翾一看,发现祝葵天赋是真不错,就夸祝葵是“大画家”。
祝葵仰起脸笑,听了非常得意,她又给祝翾看自己新画的祝翾肖像,问祝翾像不像。
祝葵人物抓形很有天赋,虽然笔锋还嫩着呢,祝翾想起小时候祝葵给自己画的尖尖角发型的简笔画,忍不住会心一笑,说:“像,比小时候厉害多了。”
祝葵也是经不起夸的个性,一听别提多得意了,祝翾摸着妹妹的头,问她:“你在家画画,家里人都高兴吗?有人不给你画吗?”
祝葵说:“一开始好像都不怎么高兴,说我不务正业来着,但是阿娘说了,咱们家闺女都是不务正业才有的出息,我小更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阿爹也喜欢我画画,说我天赋好,将来比他有出息。
“因为他们都说好,大父大母就没再说过什么了,偶尔讲点酸话而已,但是我一给他们画,他们又高兴了。”
祝翾听了,觉得祝葵比自己小时候要幸运,然后又问她:“那你自己喜欢画画吗?”
“喜欢呀。”祝葵狠狠点头。
“喜欢就尽情画吧,我也喜欢你做自己尽兴的事情。”祝翾说。
祝葵就一把抱住祝翾,很高兴地说:“你对我真好!我更喜欢你了!”
“以前不喜欢吗?”
“以前你不在家呀,我就有点不记得你了。”祝葵理所当然地说。
祝翾失笑,说:“那以后应该记得我了吧?”
“当然!”祝葵恨不得打包票。
第一天一大早,连孙老太都没起床,祝翾却已经穿好衣裳出门了,外面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她提着灯在黑暗里走,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这是雪下了一夜的地。
祝翾提着灯在自己记忆里的地方寻找,终于找到了雪茫茫一片里的一个低矮的坡,这个坡在田地里已经看不出它曾经是个坟了。
没下雪的时候渐渐低矮与庄稼地化成一片的小坡上全是杂草,看来阿闵的生母也早就从阿闵的死里走出来了,没有人在意她的死了。
阿闵渐渐真正化成了野草、泥土和雪地,与周围的一切融合了,融合到祝翾都看不出这曾经是个坟了。
“也不给你修一修。”祝翾忍不住说,她也已经淡忘了阿闵的长相,只记得阿闵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对不起,阿闵,我离开太久了,也快不记得了……”祝翾提着灯站在雪地里说,她拿出自己包着文章灰烬的荷包,又烧了一遍,这回是烧给阿闵看的了。
“你应该识字了吧,我小的时候我阿娘告诉我你其实是去更好的地方了,既然是更好的地方,那个地方肯定无条件给你识字的……可是,我现在又觉得那是假的,死了就是死了,我在这里说话你也根本听不见。
“有时候一些死亡其实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样,有的人活着的时候被吃掉了一半,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祝翾说到这里不说了,她心里也没有很多悲伤了,她只是找不到人说话了,所以她只能说给不能再说话的阿闵听。
但是到了阿闵跟前,祝翾发现自己也无法说出自洽的话来,有些东西她只敢写却没办法说,说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只能遵循自己的意志努力地活着,虽然这也很不容易。
“我还会继续行走在这世上,以一个人的方式。”祝翾最后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