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的眼睛,他的眉头,他的鼻翼和嘴唇,都因为这种恐惧而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郭嘉忽然伸出手,盖在了他的手上。
那只手很稳,很干燥,而且冷得像一块被冻结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石头。
那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才会有的一只手。
“公子,”他柔和而关切地望着袁尚,“曹公感念公子之恩,若公子有所差遣,必当肝脑涂地。”
袁尚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刘夫人已经等了他很久。
这位嫡母正打量着光秃秃的四壁,听见脚步声时,并未转过头。
“那些锦绣壁衣,原也不必撤去。”
“父亲有恙……”
“他还没死——”冰冷的话音未落,转过身的刘夫人忽然愣住了,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起这个她十分疼爱的儿子,“三郎,你哭了?”
她的儿子,也是袁绍的儿子,无言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很大,却失了光彩,有泪水静默地流过面颊,自下颚滑落。
刘夫人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她终于失去了耐心。
“郭嘉怎么说?”
“他要我未及我兄归邺,便夺权掌兵,他说曹操会助我。”袁尚说道。
刘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此喜讯也!”
“阿母。”
“我儿尚有何事忧心?”
“我父若知,当如何看我?”
袁绍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让他很难分清白昼与黑夜的区别,也很难再想起自己未完成的事。
比如说,他应当询问身旁侍者,大郎究竟何时回来啊?
他从徐·州赶回,又带了辎重与伤兵,路途遥远,一定很是辛苦,按道理他不该催他,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大郎。
这个念头贯穿在他短暂醒来与漫长昏睡之间,贯穿在日晷与更漏交替之间,可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直到有人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
他在昏暗的长路上短暂回过神。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尚未束发,乌黑柔软的头发垂在肩上,两只眼睛又圆又大,眼睛里细碎的像是盛了满天星星。
那个孩子问他,“阿耶,阿耶,你什么时候回来?”
袁绍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不可思议地柔软。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顶。
“阿耶要去泰山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道,“阿耶要去府君面前祝祷。”
“阿耶想求府君什么?”
他想求很多,很多事,比方说,他想求几个儿子都能够无灾无难,平安康健,他还想求河北风调雨顺,民生安泰,他想求再见一眼母亲,他甚至还想求府君给阿瞒托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