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来到雒阳城郊,被张缗捡回去,在羊喜家当了个杀猪的帮佣开始,至今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到小郎应该快要娶亲,阿草大概也将要长到栅栏那么高了。
她身边的人一茬换了一茬,主公也是一样。
那些幽州起事的老哥们死得差不多了,攀附上来的是四州的阀阅大家,睁着一双双富贵的眼睛,殷勤热络,并且时时刻刻准备着将其他攀附上来的人踹下去。
但能被他们踹下去的人毕竟位阶还在他们之下,将上面的人扯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扯下一个县侯,说不定就有四个乡侯,说不定就有八个亭侯的缺可以补!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自家孩子的!更何况谁知道扯下县侯之后,自己的位阶是不是就跟着上升一位呢?
那要是能扯下一个此时已经是县侯,将来可能更高一级的功臣领袖,又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除了陆悬鱼之外,还有张辽田豫太史慈诸葛玄司马懿这一大串的功臣都可能被牵连,都可能被清洗!
难道刘邦杀陈豨是只杀他一个的么!
他们对刘备隐隐是有一点不满的。
刘备喜欢提拔“贱人”,这一点陈琳在檄文里骂得很是刻薄,但中肯哇!关张赵陆这些就不说了,他现在已经是手握数州的大诸侯,怎么还会提拔黄忠那样的寒门子,怎么连一个看城门的小官魏延也另眼相待!
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悬鱼是听不到的,她日日夜夜都在为打败袁绍而煎熬,哪有心思去揣度那些在几十里战场上练往返跑的人怎么想?
但刘备就必须要多留心。
与其让她受众人攻讦,受了一个县侯就被架在火上烤,不如未雨绸缪,干脆先吸纳进老刘家来!
至于写在谁的宗谱下这个不要紧哇,愿意跟着他在涿郡混也行,想从小皇帝那里讨一个名分也颇容易,只要改了姓,什么都好说!她从此就跟别人不站在同一赛道上了,羡慕嫉妒恨也没用啊!朝廷可能批发爵位,但绝不会轻易什么人都收进宗室里给高祖当孝子贤孙的!
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主公小看我了,”她说,“我是不会受别人气的。”
“若是受他们攻讦,”主公问,“你待如何?”
“我又不会掉块肉,”她胆气很足地说道,“以前在平原城时,有泼妇上门辱我,我就同她相骂,毫不逊色呢!”
……主公有点怀疑地看她一眼,她赶紧挺挺胸膛。
“那若是,”他试探性地问道,“他们攻讦的不是你,而是你身边那些亲近之人呢?”
她神情里的轻松就去了一些。
“那我得寻他们讲讲道理。”
“什么样的道理?”
她没吭声,拍拍放在席子旁的剑。
主公一拍大腿,“这就是了!”
这世上有各种道理,比如说朝堂上公卿有勾心斗角的道理,鸿都门的学士有讲经释义的道理,贩卖货物的商贾有在商言商的道理。但所有道理都可以被一种道理覆盖——暴力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