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皇帝寝殿,如今身边侍奉的人依然是阮偲与姜崇道。二人已将话说开了
,现下相处得很是融洽。见着她来,朝她行了个礼,驱散了其他宫人,只余他三人照看皇帝。
皇帝依旧是那副病殃殃的模样,好在如今身边换了人,都是尽心侍奉着的,比起前些日子来看上去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开口,却已能稍微动动眼皮嘴皮,想喝水出恭可以示意人来,不至于太过尴尬。
萧扶光看过皇帝,她从白龙珠城觅珠令开始,到今日堂上争执,事无巨细一一讲给他听。
皇帝静静地听着,到最后睁大眼睛,总有不甘的情绪最后也不过一瞬即逝。
“从一开始,阿九便是冲着咱们来的,他欺瞒过所有人,除了我,不,我也同您一样。陛下的宠臣,我的家奴,咱们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她慢慢说,“可您是皇帝,理应能断天下事,倘若是想借他的手除掉什么人,那是您该做的。可父王尚在昏迷中,您如今也成了这般,到头来谁又占了便宜?”
皇帝半阖上了眼睛。
“秦仙媛的命,我没拿,我已将她罚入掖庭中。是她害您如此,理应您康健后自行处置。”说到此处,萧扶光还笑了下,“他已经死了,这下您身边无可用之人,陛下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啊。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皇祖临终前究竟对您说了什么,才让您宁弑君父也要坐上这个位置——这些年来,哪怕只有一刻,您真的快活吗?”
皇帝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然而碍
于病情无法说出口,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吃不饱的人,总想着到了饭点儿要多食一碗饭,实际上胃口就那样大,多塞一碗平白给胃添负。在底下久了,便想着爬上来,想要做人上人,这的确在情理之中,可合适不合适,老天爷说了算。可是叔父,像咱们这样的人,最不该生觊觎的心思,平时已是一呼百应,何必继续向上登呢?”萧扶光起身,“我只是随便说说,大家难掌,小家难顾,从来没有所谓双全之法。这些时日以来需得从中不断取舍平衡,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操心’。”
她走出几步后,忽然折了回来,一手扶在床前,半向前倾着身子,悄悄道:“陛下知道檀沐庭怎么死的吗?是我放姚玉环进去的,我知道她会下毒,我没拦着她。相识一场,我也难过,可他非死不可,不然我该怎么办呢?陛下会体谅我的难处吗?日后您大好了,该如何做,也不必我再来提醒您,对吧?”
皇帝并未动怒,却闭上了眼,显然是要赶人了。
出了寝殿,姜崇道与阮偲上前来恭喜,一则贺其拨云见日,二则知晓她与小阁老重归于好,问何时能讨杯酒喝。
萧扶光只说不急,便同白弄儿离开了万清福地。
郡主身着华服彩衣,一针一线皆是精工细作,迎着余晖随步伐而动,似有熠熠金光一闪即逝。
“别说,观郡主现今行事,倒是越来
越有先帝的范儿了。”阮偲收了下眼,回头对姜崇道说,“只要先帝不想干的事儿,都是能拖则拖,什么都是‘日后再议’。”
姜崇道不以为然:“先帝是有大智慧的君主,他说日后再议定有他的道理。在我看来,郡主处境倒与先帝相似,四处都是不服他们的野心勃勃之臣,不知何人堪用,只能缓上一缓,好让自己喘口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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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凤台在历经一场大火后便成了灰烬,所幸救援及时,只波及一两座屋宅,并未殃及檀府内其它建筑。白弄儿带头来抄家,林嘉木着素来验,搜出檀沐庭生前资产,仅金库内纯金宝塔便有十余座,更有田地千倾,豪宅万间,珍宝数十万件,家资之巨着实惊人,最后不得不详列清单秘密送入定合街。
金银珠宝萧扶光虽不缺,却也知道檀沐庭留下的东西于己大有益处。让她唯一感兴趣的是竟抄出一只颇通人性的小畜生。
这只小畜生通体漆黑,初见时睁着两颗豆大的眼睛冲着她喵喵叫唤。它已是饿了许久,萧扶光不过一盆鱼汤便将其收买,如今心甘情愿任她抱在怀中蹂躏。
“我听人说,檀沐庭养的这只猫名唤‘是非’。”她摸着小黑猫偏过头来说,“哪有什么是非黑白,不过是万事有因果,看到恶果,便是非是黑罢了。若是深究一个源头,谁都没有是非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