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极寒之地的高山覆雪千里,有山人常年行走山中,自以为对它了若指掌。一日忽闻异响,人人都道有天灾将临,山人却不以为然,因他在山中住了几十年,从未遇到过什么危险。直至亲眼见到山端之雪如泥石,带起白色烟尘滚滚而来,他方知此次真的遇上雪崩。
听说过一百遍,却从来不信,却在被雪片冲击得粉身碎骨时才明白过来,事情原早已超出自己的预料。
“大人脸色不好,想是穿得单薄,还是让夫人们上心些,多添冬衣御寒。”执事官又道。
司马炼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此时,一位穿戴简朴素面朝天的女子执伞来到他们跟前,那执事官接过她手中的伞,朝司马炼抱以歉意一笑:“这是内子。”说罢牵起妻子的手,又对他道,“我便告辞了,大人路上也请慢行。”
司马炼的目光落在他妻子微微隆起的腰腹上,点头说好,随后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他站在坊门下,看到每个人都被家中人挂在心上,或是派仆人来,或是自己来,甚至还有三岁幼童抱着比自己肥大的斗篷跌跌撞撞地走来。
雪势渐大,坊门下的人却越来越少,到最后竟只剩他一个人。
最后,他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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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默默地关上了窗。
今日萧扶光受训醮诫,旁人近不得身,清清在一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来的是宗室一位老王爷,
也是高阳王的兄长,平日里就忌惮摄政王父女,如今局势突变,摄政王久病不出,平昌公主又犯了事,那份忌惮便少了,竟端起长辈的架子来当真训诫她。萧扶光也不惯着他,跪着听了一会儿后便说自己手腕子坠得疼,外面便进来几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将老王爷架了出去。
如今除了碧圆,里里外外都是檀沐庭的人,开口前需得三思,睡觉时眼睛也要睁着,真真要将人磨死了。
眼看着又下起了雪,银象苑的新婢一个比一个手脚勤快,不等清清提醒就开始忙活起来。外头的忙着加炭,里头的添香铺床,半刻不到便收拾妥帖,竟让清清和碧圆没了活儿干。
萧扶光倒是心大,看着里里外外的人朝清清笑:“檀大人倒是不养闲人。”
清清心说闲人或许可能活不到郡主您跟前吧。
等人都撤了,天也晚了,萧扶光早早地上了榻,近来她好吃好睡,看上去像是想通了,真打算嫁人。银象苑的人都跟着松快不少,因郡主是出了名的独断,还以为会很难此后,未料是这样识趣的人。
只有清清跟碧圆能看得出来,同是备嫁,郡主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要嫁小阁老前,她事事亲力亲为,每晚躺床上偷偷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时常发呆,发过呆后又突然笑两声,像是高官豪绅家中脑子不太好的傻小姐;而今看似能吃能睡,却沉静得可怕,眼
底有种风雨欲来前的灰败。
这场雪来得比前几日更急,尤其入夜之后,依然能听到雪粒砸在门窗上的声音。
今晚轮到碧圆守夜,她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捂着小腹在卧房外的榻上打滚,最后终于憋不住,披衣起身去了茅厕。
室内仅外间燃了盏灯,灯光透过薄纱拱门上的兰花被剥去一层又一层,照到床尾时仅剩了半点微光。萧扶光侧身在帐内,却并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