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患者,多少有点无奈。
几万分之一的概率都让他们给撞上了。
于桑在一边道:“叙哥,我去跟病人家属准备手术通知书,准备做附件切除和清扫?”
开腹创口大,一般能一次性解决的问题,就不会再二次开腹。
江叙缓缓做了个深呼吸,问于桑,“几点了?”
“五点半。”于桑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江叙额头上有点冒虚汗,“怎么了叙哥?”
昨天一整夜没睡着,江叙觉得自己的体能有点撑不住了,腹部平时存在感并不是那么强的孩子此时显得格外沉甸甸的,他的骨盆仿佛都在坠痛,腿也有些乏力。
五点半……沈方煜应该刚结束坐诊。
江叙短暂地停顿了片刻,对巡回护士说:“给沈方煜打电话,让他十分钟之内过来。”
他其实不太想在这种时候服输,更不想在这个两人剪不断理还乱,无比微妙的时刻把沈方煜叫来帮忙。
但是病人还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救治,卵巢癌根治术是个很精细的手术,容不得他出一点错。
沈方煜是踩着十分钟的尾巴穿着刷手服走进来的,刚进门的时候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
他的视线在手术室里飞快地移动,像是在找什么,直到看到江叙,才突然停下来。
后者很轻地跟他点了点头,开始跟他汇报术中的情况。
与此同时,于桑带来了患者的手术同意书,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叙离开手术核心区,而护士走到沈方煜背后,开始给他穿手术衣。
“配合沈医生继续手术。”江叙交代完,找了把手术室里的椅子坐下来。
当着一群医生护士的面,沈方煜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偏头轻声交代了护士一句,让她帮忙拿一瓶葡萄糖过来。
葡萄糖溶液被递到江叙的手里,他坐在远离手术区的角落,头靠在墙面上,显得格外疲惫,就连握着药瓶的手都有些发软。
增重的孩子压迫着他的腰椎和骶尾部,疼痛像是钝刀子割肉,并不尖锐,却一直存在着。
江叙摘下口罩,慢吞吞地喝下整瓶葡萄糖,体力才缓缓恢复了一些,他把瓶子放在地上,支着头,带着一点倦意望向沈方煜,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不是江叙第一次看沈方煜做手术,他们两人师出同门,又是同事,就算从前互相不对付,也不会影响科室同僚之间互相学习。
因此无论是看手术录像还是亲自观摩,他都一丝不苟地看了无数次沈方煜的手术,因此他对沈方煜的手术风格很熟悉,甚至连他打结的手法和手术的习惯都一清二楚。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视线的重点不是落在手术本身,而是落在沈方煜这个做手术的人身上。
客观上来说,应当是因为他离得太远,看不见具体的操作细节,而主观上看,或许这才是他这一刻的本心。
手术室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机械声。
浅蓝色的口罩挡住了沈医生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像往日一样顾盼生辉或者带着笑意,而是极为专注地望向手术台,手里拿着银白锋利的手术刀,不疾不徐地操作着。
他忽然发现沈方煜其实长得很帅。
腿很长,鼻梁很高,眉眼都生的很俊秀,就算口罩遮挡着也能看出他下半张脸的轮廓,线条分明,下颌如削,好看得独树一帜。
或许是同性相斥,也或许是和沈方煜不对付,加上江叙有点脸盲,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去在意过任何一个人的长相,更何况沈方煜。
他都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头会冒出来这种奇怪的念头。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歌单里随机播放了十多年,可是你连名字都没记住的歌,突然有一天在你情绪正好的时候被你听进了心里。
然后你突然就发现了它的不同寻常,甚至还觉得还挺好听。与此同时甚至会生发出一些微妙的情绪,譬如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它这么好听。
他和沈方煜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沈方煜做手术很帅。
而且不只是沈方煜的手术做得很好,做手术的沈方煜也一样赏心悦目,无声而隐晦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大概是刻在dna里的惯性,男人这种生物天生就容易被胜负欲给控制。
让一个手术操作技术一流的男医生,承认另一个男医生做手术的样子很帅,本来是一件挺为难人的事儿,就像都已臻化境的武林高人齐聚一堂以剑论道,谁会愿意夸对手舞剑的样子风流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