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给我们预设最坏的打算,我又能说什么?”方楚宁冷笑,“有的夫妻成婚时恩爱不疑,多年后渐行渐远的比比皆是。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就算黄上撤了我的职,我抱负成空,也是我的选择,结局如何,我都能承受,你以为就你想到最坏的结局,我就没想过最坏的打算,既然我有心理准备,旁人何必为我担心?”
“我是旁人吗?我是你的父亲!”大帅沉声说。
“有人说,你把我当成了一生的耻辱,所以,你真当我是儿子吗?”
“混账,谁说的?”
“你猜啊,父亲,我已恢复一些记忆,而且,这是我失忆后,想起的第一件事,你猜一猜那时我多大,是谁在我耳边说的?”方楚宁冷漠地看着他,仿佛也是第一次认识他,“旁人都说你对我严厉是望子成龙,可有人却说,你恨不得我死在严酷的训练中,我该不该信?”
“你是不是早就恢复记忆了?”
“怎么了?我没有恢复记忆,你就要否认曾经对我做的事?”方楚宁尖锐地质问。
“我不管你听谁说的,这都不是真相,图南,你的确……来得很意外。可我自从与你母亲成婚,就是认下这桩婚事,我年轻时的确也因一些旧怨,迁怒过你的母亲。你出生前,我本来打算回京,可江南水患,宁州起战,朝中氏族和皇权斗争残酷,李家借着粮运控制着宁州战局,我无瑕分身,必须稳住江南,又要代替侯爷游说桑南开辟新的粮道,不想受制于人,我们就要完全控制南北的战局,我也不允许家中的小事影响到边境和江南数百万百姓的生死。你母亲对我误会加深,我当时与她有怨,没有解释,可你是我的长子,我对你严苛,是为了让你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能活下来。镇北侯府一门忠烈,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最后怎么样?死得只剩下一个小侯爷,要统领铁骑,还要兼顾朝政。我们方家祖祖辈辈哪一个不也是死在战场上,你生在锦绣富贵的京都,你母亲把你当成心肝宝贝护着,养得娇贵,又因我对你严厉,误以为我憎恨你,不许我靠近你,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她,要么你在京都当一个闲散公子,要么就像你祖父教养我那样,接受方家的教养。我不是侯爷那种和煦耐心的父亲,也的确对你心狠手辣,可我若不把你当成亲儿子,我早就让你母亲把你娇惯长大,在京中当你的富贵公子!”
这么多年才听到大帅亲口承认,方楚宁眼眶微热。
既伤心,又委屈,也有释然。
在他很儿时被人那样羞辱,说自己是父亲的耻辱,因此父亲憎恨他,他那时候尚年幼,并不能懂得长辈对他严苛背后的含义,的确误会过大帅,拼命地证明自己,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一样是将门之后,一样是军侯嫡长,为什么谢璋和他的待遇天差地别,侯爷是慈父,谢璋也一样能文能武,为什么他的父亲就狠得要置他于死地。
等他稍微年长一些且渐渐习惯大帅的严苛,也慢慢适应了大帅的节奏,他也从史书中知道宇文朝的发展,宁州战场上的残酷,渐渐也懂得父亲的用意。
可他永远得不到父亲的赞许,他想得到父亲的亲口承认,可他却倔强得不肯开口,越来越叛逆,自暴自弃过,又从谷底爬起来。他查到父母往事时,很长一段时间都自我厌恶,自我放逐,父母都没有把他带出黑暗,他那时多想听父亲说一句,我没有憎恨你,你不是我的耻辱,我对你严苛,是为了你能从战场活下来。
这一等,等了二十年。
他能心平气和地劝说母亲,不要误会父亲,自然也能懂得父亲对他的深意,可懂是一回事,讨厌又是一回事。
他无数次想过,若他是谢家的儿子就好了,从小就不会过得那样的苦楚,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他无数次不想当方大帅的儿子,也想过当一个富贵闲散的公子哥,为什么一定要子承父业,祖祖辈辈那么多人为国捐躯,不就是为了子孙能得到安乐富贵的日子吗?
氏族那么多公子都在京中荣华富贵,怎么他就不行?
如今听到父帅的解释,他虽释怀,可那些伤害早就造成。
“你是不是早就恢复记忆?”大帅看着方楚宁红眼的模样,心中也不好受,若他没有恢复记忆,怎么会是这样的神色。
“是!”
“我早该想到了。”大帅沉痛地说,“在平南县时,你就恢复记忆,你为何一直瞒着我?诓骗你的父亲很好玩吗?”
“我若不隐瞒,我怎么知道,你是否反悔了?你别忘了,那瓶失忆的毒药,是我亲自喝下去,你输了!”方楚宁深深地看着他,有失望,更要说不清楚的委屈,“我赌上性命,要来自己想要的结局,你仗着是我父亲,就要剥夺我的权力?凭什么?只因为我是你的儿子,我就必须要无条件服从你?父帅,军令如山,愿赌服输!”
“你为什么总是用最恶意的心思来揣摩我,我是不喜你和谢珏在一起,那是什么荣耀的事情吗?可我答应你的事,我也没打算反悔,我仍是那句话,你可以和他厮混,别想我会真心承认你们。”
“没必要,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承不承认,我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