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牝鸡司晨,乃国朝大忌,李氏公然培植党羽,搬弄朝政,以后妃懿旨代帝王圣谕传召朝堂,将君主之威严置于何地?陛下万万不能轻易放纵,必当严惩!”
“陛下,长罗风玉奢腐轻纵,年少猖狂,才被罢官,怎可一跃高居相国之位!请陛下罢回旨意!另择德行出众的老臣,以正君王英明!”
“陛下,臣要参昆仑……”
斜阳西下,未央殿外仍稀稀落落跪着朝臣,声嘶力竭往紧闭的宫门泣诉,言辞凿凿,字字泣血,打眼一看,真是遍地忠臣良将,昂昂正义冲天。
褚毅带着禁卫军在殿门外慢慢巡防,看见有喊得一口气没上来翻白眼晕倒的人,就叫人扛起来抬走。
吕总管背着手,从未央宫小侧门溜溜达达出来,看见这幕就笑了:“呦,这是第几轮了?”
“数不清了。”褚毅淡定地说:“从天没亮就排在这里,中午走了一批,下午又来了几批,这一批看着是要跪到明天早上。”
吕总管忍不住笑,边笑边说:“窦大人也正在里面涕泗横流苦劝陛下呢,平日仙风道骨的老大人,这下眼睛都哭肿了,看着也怪是可怜。”
褚毅看一眼他笑呵呵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什么可怜。
褚毅问:“陛下是何打算?”
“陛下能有什么打算。”吕总管觑了他一眼:“我出来时,陛下闭着眼躺在榻上小憩,由着窦大人在屏风那头哭,我看是想等窦大人哭晕了,把窦大人送走,至于外面这些东西,打也不好打罚也不好罚,只得由他们跪累了自己散去。”
平心而论,这些朝臣说的半句没错,陛下这些年再有宠妃,也是帝王的威严至高无上,整个朝廷都默认这些规矩,这次这位李娘娘再受宠,按理也不能打破这规矩,要不就是帝王明晃晃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谁也不觉得君王能这么办事,所以大家都打了鸡血一样蹿着上来为君王义正严词分忧解难。
然而…他们哪能想到,君王这次真就只能这么办事。
吕总管看着那些朝臣,摇了摇头,露出一种怜悯与看好戏的神色:“这些家伙,道理说破大天去也没用,咱们娘娘,可是怀着孩子啊。”
那可是一个孩子啊。
那是帝王唯一的子嗣,是娘娘为陛下怀的,是这么多年帝王与娘娘共同孕育的唯一的小生命。
那是何等珍贵、何等贵重的至宝。
吕总管心里门清,帝王爱着娘娘、更仇恨着娘娘,这恨与爱纠缠不清,所以君王可以冷酷而居高临下地打压、恐吓、胁迫娘娘,但这个孩子一出来,什么都变了。
这无辜脆弱的小生命,这至宝般的唯一的帝裔,天然是父母最亲密的连接与牵绊,它的到来,可以弥合帝后间一切的矛盾与仇怨,陛下绝不愿意再对娘娘妥协,但他所有的冷漠绝情都在这个孩子面前溃不成军,他可以捏着鼻子再一次一次退让、妥协,什么都可以忍耐、迁就、罢休,只为了这个孕育在娘娘腹中的纯洁美好的幼儿。
所以娘娘嚣张独断,公然违抗君王圣旨,私自任命长罗风玉为相,一连罢免许多朝臣,对十九州疆务指指点点,又让昆仑与仙门的掌座长老跑去东州沧海新建什么灵脉山头……这些事,帝王能怎么办,他当然不痛快,但
又能怎么办,也只能闭着眼当看不见,心烦眼乱地忍了。
可笑那窦洪涛还尤不甘心去君王面前说三道四,之前娘娘一个不高兴,生生把陛下从宣室殿轰出来,陛下如今不也只能强忍着,难道还能回去与娘娘争吵,扰得娘娘腹中的小殿下不快活?
笑话,那可是真正的小祖宗,十个窦洪涛的脑袋,都不够娘娘一句“心口闷吃不下饭”、害得小殿下挨饿砍得快。
吕总管摇了摇头,揣手在一边看好戏,过了会儿果然见窦洪涛被人抬出来,他呵呵笑出来,对褚毅摆手:“快着快着,快把窦大人抬回去吧。”
“……”褚毅默默抬手,让人抬窦洪涛回去了。
吕总管整了整衣摆,人模狗样笑盈盈重新进殿,帝王还阖眼支颐侧躺在硬榻上,眉头紧锁,显然心里极不痛快。
吕总管见状连忙收了笑,无声咳嗽一下,低声说:“陛下,刚才有宣室殿的宫人通禀,娘娘去摘星楼了。”
帝王一下睁开眼,目如寒星锋冷:“她又跑去那里做什么。”
摘星楼高可攀星,位处偏僻,又高又冷,她好好宣室殿不待,非总跑去造作!
“娘娘想去,宫人们怎么敢拦。”吕总管欠了欠身,才殷勤提议道:“陛下,这宫中也只有您能管娘娘了,不如咱们也起驾去摘星楼,您也好把娘娘劝回来。”
帝王不喜反怒,冷冷笑道:“孤能劝她什么,她现在本事大得很,这天下是她当家作主,孤管不动她。”
向来深沉叵测的帝王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实在是快冒出来的怨念,吕总管心里几乎又惊讶又想笑,脸上不敢露出半分,只更殷勤道:“陛下说笑了,娘娘有再大的本事,也是要仰仗陛下,娘娘最敬重陛下,您去陪陪娘娘,娘娘嘴上不说、心里必定高兴。”
“…陛下英明神武,与娘娘计较什么。”吕总管压低声音,劝道:“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娘娘怀着小殿下,实在辛苦,陛下不看娘娘,也得回去瞧瞧小殿下啊。”
“……”帝王沉着脸,过了会儿站起来,冷冷大步往外走。
吕总管眉开眼笑,连忙招呼通知褚毅把外面人轰走,自己带人追上君王。
帝王走到摘星楼,远远就看见高楼边一片新建起的宫室,滚滚浓烟从宫室中心冒出来,许多宫人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看见君王仪仗,连忙跪下:“陛下。”
吕总管看着这幕,大惊失色,娘娘这是干嘛,烧皇宫吗?
帝王脸一下沉下来,可怕得像要杀人,他快步走进去,一口巨大的炉鼎立在殿中的院子里,七八个铸造师满脸纠结围着低声商量,不远处几个宫人小心翼翼簇拥着一个素衣裙裳的女子,她拿着一块小巧的浅青色玉牌,对着阳光好奇地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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