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修卓盯着迎喜,问道:“你进宫想干什么?”
迎喜使劲摇头,满脸狼藉,哽咽地回答:“不是我,不是我啊!此次进宫,当真是福满教唆,大人,他六月就写信与我,要我替他好生照顾院中花草,就是等着九月用来博主子欢心!我此次,真的是来送花的!”
“你们藏在阒都,”薛修卓抬高声音,“究竟还要杀谁?”
迎喜被拽得疼,号啕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都是冤枉的呀!”
“沈泽川呢,”薛修卓神色愈渐阴沉,“沈泽川也是蝎子?”
迎喜胡乱摇头,挣扎道:“我与乱党没有关系!天地良心,我与乱党没有关系!”
“萧驰野举荐福满上位,是不是也受沈泽川教唆?”
迎喜推搡着薛修卓,薛修卓在这刹那间背部生寒。他想不通的事情,似乎都能通了。
“还有告发魏怀古的那封驿报,”薛修卓眼神可怖,“是你们宦官换掉了牌子,由刑部改为户部,目的就是让魏怀古自首,切断尾巴以保蝎子无恙,是福满……是宦官!”
难怪朝中根本无迹可寻。
福满垂头残喘,一桶盐水猛地照脸泼过来。他浑身是伤,疼得大喊,可是手脚都被捆住了,只能扯着嗓子骂道:“——你这狗杂种!”
风泉扔开桶,嗤之以鼻:“你也不是什么好狗。”
“今日我落难,”福满尖着声音,“是你害的!”
“是你自作自受,”风泉讥讽般的拍了把福满的脸,“几岁的王八就敢自称老祖宗,我看你早活腻歪了。”
福满被风泉拍得正不了脸,这种力道适中的拍打,没有巴掌疼,却比巴掌侮辱人。福满齿间都是血,他喷了一口,说:“你等着,等皇上——”
“等皇上抄你满门,”风泉凑近了,悄声说,“你毒杀皇上,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吗?你诬陷我下狱,那般着急要我死,你以为皇上看不懂吗?”他古怪地笑起来,像是恨死了福满,“你家死绝了,还可以抄你九族。”
福满的牙齿都松了,他啐了几口,道:“放你妈的狗屁,贱皮子!不是我……”他粗喘着,仰颈大喊,“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风泉退后几步,“接过韩丞‘疾追’的人正是你。韩丞把疾追给你,要你下到皇上的饭菜里,待她毙命,都军即刻就能以勤王为由杀掉内阁朝臣。于是你就往皇上的饭菜下了毒,险些要了皇上的命哪。”
“我自有分寸……”福满恨得声音发抖,他看着风泉的神情,逐渐睁大眼,“是你……毒是你下的……”
福满在李剑霆和世家间鼠首两端,他既不敢不听韩丞的话,也不敢真的毒杀李剑霆,因此把疾追换成了寻常毒药,只下了一点,原没有那么凶险。
风泉面容隐在昏暗里,露出森白的齿贝,说:“你是老祖宗,我是小祖宗。”
福满恨不能手撕风泉,把镣铐撞得“砰砰”响,他厉声说:“迎喜是你的狗!”
“啧,”风泉把福满视如敝履,道,“一手养大他的可是‘老祖宗’,他对你感恩戴德,根本不认得我。”
“我冤枉……”福满哭声难抑,悲怆道,“皇上,我冤枉!”
风泉闻不惯血腥味,掩着鼻子,劝道:“你既然都交代完了,供词我自会如实专呈给皇上。”他转身喊人进来,说,“老祖宗年纪大了,不要再上重刑。大人们还没有定罪,得按章程走。我看他总是寻死觅活,怕他撑不到斩首就咬舌自尽了。”
那东厂旧属也上年纪了,觑着风泉脸色行事,嘿嘿一笑:“这事情,咱们在行,风公公尽管放心,保准儿让他活到斩首。咬舌咬舌,给他把舌头割了,不就没事了?”
风泉回头,说:“那就有劳了。”
福满看太监靠近,惊恐道:“没有刑部的准许,你敢,你们敢——”
门“哐当”地闭紧了。
是夜,薛修卓正在办差大院等着孔湫批复,他今晚要见福满,得先有元辅的票子。这会儿早过了办差的时间,但由于北原校场增兵一事,内阁还没有休息。
“福满昨日想要咬舌自尽,狱里酷吏就自作主张,把他的舌头给割掉了。”孔湫从案牍忙碌里抽出时间,对薛修卓说,“你这会儿去,也问不出东西,好在动刑前把口供记完了,你想看,我就让刑部把东西给你。”
薛修卓接过折子时一愣,随即皱起眉,说:“这般大的事情,怎么能擅作主张?动刑的酷吏是谁?”
“是个年轻气盛的后生,”孔湫也皱起眉,“这下手也太狠了,已经让刑部着手革办了。”
这么巧?
薛修卓侧过头,道:“我去看——”
“别的事先放一放!”岑愈大汗淋漓地跑进门,鬓边都湿透了,捏着张纸,塞到孔湫眼前,急声说,“泊然,你瞧瞧,这不是坏事吗!”
“当今出自民间,谁能佐证血统真的确实无疑?全凭薛修卓一张嘴嘛!”坊间流传飞快,一夜间几乎人人都拿着那张来历不明的纸,“薛修卓也不可信,你看他大哥薛修易,什么东西?险些把元辅气晕的国之硕鼠啊。”
“不是都说当今长得像光诚帝吗?”拄拐杖老人探头,“内阁诸位大人也点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