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和德妃自幼失怙,寄居外祖周家。周家与吴家一同陨落,端和德妃、宜安长公主皆失所依。她先为贤妃所害,小产丧子。只有一个宜安,此后再难有所出。至于”老逍遥王咽下了后半句话。
他与端和,未有私情,是事实。
但是,未有情,却是不实啊。
原本,先遇到端和的,是他啊。
“可你,早就瞎了眼、聋了耳、蒙了心。”老逍遥王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室内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吴太皇太后才缓缓地开口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她的声音不复先前的尖锐,显得极为疲惫:“你想看我低头认输吗?”
她许是真的至死不悟了。老逍遥王忽地觉得非常的累。端和给了她的机会,最后,也不过换得这样的下场。说来,端和果然是太傻了吧。
吴婤妲这样的女人,配得上什么呢?
老逍遥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声音冰冷:“是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死死地熬着,在等什么吗?”
“端和德妃死后,南蛮献女为帝妃,因肖似端和德妃,故而备受宠爱。你利用宜安,与南蛮帝妃相抗衡。给当时的二皇子下毒,是你故意所为吧?毕竟你父亲正是因为娶了你出身南蛮的娘亲,所以才被冷落忽视。”
“算了,是又如何呢。”老逍遥王疲怠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借南蛮帝妃之手,引荐与昭楚国有血海深仇的女蛊师,治好了二皇子。二皇子与女蛊师暗生情愫,纳她为侧妃,生下皇长孙。”
“然而,皇长孙五岁时,皇兄亲自临府为其开蒙以示恩宠。拜师典仪上,女蛊师领着皇长孙,刺杀皇兄。二皇子救驾身亡,女蛊师自尽,皇长孙下落不明。”
“皇兄迫于压力,赐死南蛮帝妃。但实则,却把南蛮帝妃暗暗送到辽东,希望我替她安顿好无忧无虑的后半生。”老逍遥王说起当年的皇室隐秘,只觉得满心的苦楚。
死后的借以怀念,情深义重,又有什么用呢。
“你对南蛮帝妃的去向,心知肚明吧。”老逍遥王阴戾地看着挺直腰板的吴太皇太后:“不仅如此,你甚至让吴治东这个狗东西『奸』污了南蛮帝妃。设计让我儿”
老逍遥王一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吴太皇太后却爆发了疯狂的哄笑声:“没想到吧?你苦恋端和不成,你儿子居然也会喜欢上与端和长相相似的南蛮帝妃。我在你接到南蛮帝妃前把她接走,让她成了你儿子的外室,她还为你儿生下了楚齐林。如果没有楚齐林,谁来继承你们楚家这偌大的基业怎么,这难道不是我替你安排好的一出花好月圆吗?”
老逍遥王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你早就给我儿子下了绝嗣『药』,楚齐林根本就不是我楚家人。你怕是从来没想过,在你吴家人面前唯唯诺诺,对楚齐林视若珍宝的南蛮帝妃,骨子里恨透了楚齐林吧?她为你所骗,害桓哥儿毁容断臂,以为是报仇雪恨。后来得知是你的筹谋,就向我儿坦言了一切。”
“你苦苦地熬着,不就是想等楚齐林荣登大宝吗?”老逍遥王看着吴太皇太后震惊而灰败的脸『色』,又抬头看着眼前的画像,画像上的端和德妃笑容温婉而明丽,一如她生前那般,待人温柔而又宽和。
他眼眶湿润,说出来的话却如利刃:“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吴家人只知道楚齐林是我儿唯一能继承世子之位的儿子,以为控制楚齐林就能控制辽东府。却不知我们早知楚齐林的身世,他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棋子功效用尽,也就废了。”
吴太皇太后猛地抬起头,面对着老逍遥王的方向:“你此话何意!?”但她已经太久不习惯睁开眼了,此时只是眼皮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完全睁开。
“楚齐林死了。借他的死,我们扫清了剩下的余孽。”老逍遥王看着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这一生的汲汲营营,已经了了。”
“了了!?”吴太皇太后再度尖锐地叫道:“怎么可能了了!蒋嘉竹,她”她想把那一日蒋嘉竹来送“礼”的事说出来,想嘲讽他们楚家的王朝永远都不得安宁。却只听老逍遥王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端和德妃的外孙女,她身上流着的是端和德妃的血脉。那日她端来给你的木盒里,装着的根本不是吴治东等人和你们偷运出去的吴家血脉的头颅。不过是木头桩子上盖了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吴太皇太后喃喃地把地上的木鱼扫在地上,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虚空中不断地抓握,却不知在抓握些什么:“那我的恨,算什么?算什么?”
她的恨啊,恨到要大权在握才会安心,哪怕搅『乱』朝堂,令苍生涂炭也在所不惜。恨到一步一步害死她闺中密友,恨到一捧一捧埋葬她心底的爱恋,恨到一点一点抹灭那个二八年华,青春烂漫的自己。
老逍遥王看着她,忽地从心底涌起一阵悲凉。他此时方才了悟,为何端和德妃临死之前,会说出那样一番“傻”话来。
她是真的理解眼前这个痛苦得不能自已,空虚到只剩下仇恨的老妪。
她们都是这座吃人的宫墙之下,活着的白骨。绫罗绸缎之下,裹着的是枯朽的皮囊。争宠暗害里,演出的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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