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自行去与大臣们攀谈,抬手指点左右景致,相聊甚欢。
窦矜一身玄色长袍,头戴了简冠,他身姿似乎比分别前更高大,披霜带雪,走来时翻滚的绣金大氅甩开脚边的一些雪粒。
在他距长幸一步之遥时,长幸忙转过身去往前走,好似落荒而逃。
后边响起轻微的脚步,踩碎了玉琼与她前后一致,与人群中其他脚步都有所区分,一下一步,敲在她耳膜之上……
他在慢慢地跟着。
她未曾转头,“辛姿是你的人么。”
“……是。”
不怪她们混在人群也能和宫里碰上,只有辛姿传了话,他们才知道她今日会去哪里,她哼一声。
不防窦矜将她拉住。
在灯笼里,二人面对着面,一黑一红看去似一双壁人。
他身后是火树银花的不夜天,面容也还是熟悉的面容。“你……”长幸手辇着梅花的花苞,眼转了一转,“真巧啊。”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窦矜平直道,“长幸,你该回宫了。”
她又开始走,急于摆脱这种纠缠要命的氛围。
窦矜追上来与她共行。
窦玥等人都知趣的远远在后,不曾上前来打扰。
“窦矜,我误会过你。”
“我不介意。”
“听闻丞相罢官,你请了一位张老先生来朝中坐镇,也说了这话。”
长幸所说之人是个耄耋之年的老者,生于乱世,对先帝有知遇之恩,一度官至宰相。
后面却因太过直言不讳而使得君臣生疏,窦矜当太子时言行不善,也被他屡次弹劾请求废太子。
大臣们提起张平的过去,窦矜一句“朕不介意”打动了张平,三顾茅庐后,张平再次出山,以高龄辅佐朝政。
她一直左顾而言它,而今日的窦矜一反常态十分耐心,他陪她拐进另一条街道,侍卫远远跟着。
“他是司马的老师,丞相党羽张梁的叔叔,只要他说话,司马丞相不会当面反驳,我要当一个有实权的皇帝。”
说罢,看她怔怔的脸庞微醺,拿过长幸已经在这怔怔中捏碎了的花,嗅了一把残香,“你的期许是太平世仙人庙,来人间二遭,想明白了?”
雪越下越大,他垂下的浓密眼睫上也落了霜,静止中她竟然看见了一丝眼底的寂寥。
上唇碰着下唇,意识到自己才是对汉宫始乱终弃的那个。
而他长长久久地浸染在围墙之中,没有逃脱出这个困局,窦矜,到底也是一个局中人。
出生于黑暗,撕碎黑暗又承认了黑暗,未尝不是一种高贵又残忍的人格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