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太平军大军过境之时,他们面上都带着笑。
骑着马的信安军兵士纷纷翻身下马,远远便看到他们和战马立在一起,这些将士有志一同得以□□叩击地面,溅起团团雪渣也毫不在意。
这些巡逻兵士和值守兵士以自己的方式来给他们大军送行。
太平军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在冬日无法停下,夏安然便见太平王在副将的指示下注意到了这一群兵士,负枪于背后的太平王抬手,以拳心击打胸甲。
太平军兵士纷纷照做,他们以拳扣甲以应,数万人的扣甲之音渐渐汇成了隆隆鼓点。
那是战鼓,是号角,是沙场上前进的脚步声。
也是钟声,是心跳,是徜徉在檀州的勇士乐。
这是一场至始至终不曾有人说话的心灵交汇。
一直到大军行进过数百米,夏安然回头时候还看到那一支巡逻队在原地遥遥看着这里,直到他们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影子。
他就着刺骨的寒风深深得吸了一口,只觉得全身舒畅。
青年被保护在了队伍的正中间,此时便见他一夹马腹,轻快地跑到了白监军身侧,白监军注意到他的到来微微侧脸,俊美的面庞在雪光照应下更是白的吓人,“冷吗?”他轻轻问道,随后得到了夏安然否定的答案,见白锦羲不够放心,他便笑道“无妨,实在冷了我会上马车的。”于是白锦羲便也放弃了继续说服之路,二人转而小声谈论起了如今局势问题
原本被派来保护平南王的兵士们略有些犹豫,倒不是他们不愿上前,而是这位白监军……可以有被汇合后的北军将领庞将军吐槽过:明明是个文职却跑来抢人头的猛人啊。
他们原本有几分不信的,就算白监军曾经是皇城司知事,但是知事也是文职啊,文转武又能厉害到哪儿去?怕不是这群兵士放的彩虹屁吧,直到现在,当他们想要上前的时候,忽然被其目光注视。
那眼神,贼可怕!
他在王爷身侧,定能保王爷安全无虞,他们就不要上去了吧。——纵横沙场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一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大军渡河比来时要容易许多,到了冬日,白沟河的水量和小溪也差不太多。薄薄的一层冰面很快便被降雪所覆盖,完全失去了天堑的防御效果,且此处并无明显标志,往日宋辽大军没少因此闹过不愉快,最后彼此退步,都留下一定的安全距离方才作罢。
过了白水河,又走了一日,他们便见路边界碑,此处已到太平军所在。
太平王心情极佳,他抓着夏安然连连说了十数个冷笑话,说到夏安然最后抱起了暖袋子才在“你年纪轻轻怎的如此体虚”的眼神中被放走。
在进城前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夏安然立刻注意到兵士们都在有意的打扮自己,身上的积雪都都抖下去、□□的红缨理理顺,铠甲哪儿沾了污渍赶紧挖一捧雪搓搓掉,便是连马匹都被拿布巾给顺了一通毛,总之一整个经过长途跋涉的队伍瞬间一扫疲态,充满了“衣锦还乡”的味道。
还有若干兵士,居然从随行的行李中掏出了崭新的军旗,重新一挂上头的金线在半空中反光,颜色别提有多鲜艳了。
这一番熟练作态看得夏安然一愣一愣的,一直到城门大开时他尚且有几分回不过神,马匹并不需要他指示,便跟着前头的马一同进城,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不由冲着风来的方向皱了皱鼻息,待到确定自己没有闻错之后立刻皱了眉。
等等,那是……
那儿人群集中,脂粉味道极重,但是如果他没有弄错,晏殊?还有柳永?这两人怎么会跑到一起去?
在历史上这两个北宋婉约词派扛把子有一个巨大的梁子在,当年柳永找晏殊自荐,晏殊问他“贤俊作曲子么?”当时还叫柳三变的柳永回答说“只如相公亦作曲子。”结果晏殊却说:“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慵拈伴伊坐。’”于是柳永便告辞离去。
当然,后人根据这一对答以及晏殊当时“太平宰相”的行事风格,以及在此之后柳永平安升迁来分析,觉得晏殊未必是看不起的意思,而是以好心劝说为重。
但总之这二人道不相同肯定是真的,或许是理念不同,晏殊看女子多居高临下,柳永则多少有些男女平等的意思。也有可能文人相轻,在历史线上的柳永在民间的名声可要远高于晏殊,总之北宋朝两颗在词道上多是两看相厌的态度。
但是此时他们却站在了一道。
……不对,这两人不是一个在洛阳,一个在应天府做官吗?怎的会齐齐到这儿来。
夏安然这个疑问刚刚生出,忽而便听拨弦声。
天寒地冻之下,弦音也带了冷冽之音,便见模样鲜艳的乐娘们齐齐散开,坐下抱乐,片刻后,一干服装簇新却朴素的女郎们面色带着些局促得走了出来,她们或是互相拉着手,或者满脸涨红,只是看着归来将士们的眼神却极为深情。
她们目光犹疑在人群中逡巡,试图在这些一样着装戴着头甲掩去大半面容的兵士们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位。
音调起,娘子们齐齐唱到“当年君道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
“我唱战歌送君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