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场令人窒息的闹剧终于结束,瑟瑟发抖的众人一口气还没缓完,大师兄突然沉沉开了口。
“所以,诸位的意思,此事是我寒凛山枉顾性命,刻意放任为之?”
一直没有说话的苍南山派女掌门闻言拱手起身:“宗主言重,只是自半年前那场暴雨后,凡界大旱更甚,各派管辖内百姓皆安,再不济也能勉强度日,唯独寒凛山身为天下第一大派,下界百姓却伤亡频发不言,近日突然死者剧增,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说是邪祟作乱,还请宗主明示。”
此话一出,席下刚放松下来的众人再次紧张地绷直了后背。
大师兄忽然一笑,声线寒凉:“寒凛山界内没有邪祟,只有被驯服的兽宠与坐骑。”
掌门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继续说:“那死者剧增,究竟是何……”
“死者?”大师兄猝然打断她的话语,缓缓放下了手中金杯,“若是我说,在我寒凛山境内,从今日起再也不会有一个亡灵,尊下觉得如何?”
话音未落,满座哗然。
只见大师兄抬手一挥,沉重的镶玉殿门两面大开,十几个修士依次走入,众人不解,纷纷小心翼翼侧身去瞧,离门口近的几个看清了来人面容,表情错愕,紧接着骇得大叫出声。
骚动登时从门口蔓延至殿内,这时,一声颤抖的“师姐?”高过所有声音,掐停了混乱喧闹。
众人皆满面惊愕,有的甚至站立不稳摔落在地,就连三大派掌门也纷纷紧张着走下了坐席。
邱羽亦是骇到失言,那些人,竟是都是才隽大会死于傀儡暴动的修士!
十几人对人群置若罔闻,径直走向大师兄座前跪拜,大师兄微微颔首,勾唇淡笑:“去吧,向你们的掌门叩首问安。”
十几人得命,起身走向各自门派,一路上众人吓得纷纷让出道路,目送着他们行至自家掌门身前,扑通一声跪地长拜,被问安的掌门有的浑身战栗,有的干脆吓得仰面跌倒,带翻桌椅茶盏,叮叮当当摔落满地狼藉,场面混乱不堪,诡异中带着几丝荒谬的滑稽。
大师兄忽然在这片荒谬里大笑出声,指尖赤色灵辉流转,霸下应召而出,十几人的眉心登时出现一条幽幽闪烁的长条红痣。
邱羽顿觉不对,霸下不是已经认阿七作主了吗?为何大师兄还可以随意召唤?
思索间,大师兄蓦然起身走下宝座,嗓音里尽是兴奋的癫狂:“半年前,诸位亲眼所见,这些人曾全部死于傀儡之手,如今,我终于再次成功研得此术,复活了枉死的所有人,从今日起,凡效忠我者,皆将如他们一样,得到比肩神明的永生!”
大殿静默片刻,随即爆发起震耳的高呼,殿中各派掌门齐声诺诺,竟接二连三对大师兄长跪叩首。
“愿尊宗主为上!比肩神明!千秋万世!”
“愿尊宗主为上!比肩神明!千秋万世!”
三大派掌门立在殿首,在沸天的狂热呼喊中面面相觑,九皋山掌门大声驳斥,试图唤醒在场众人些许神智:“诸位!如此永生,不过与杀死他们的木头一样,一具无心无情的傀儡躯壳!如何还能算人!”
大师兄转过身来,嗤笑着让他再看,却见原先避之如蛇蝎的人群此时竟将傀儡们团团围住,傀儡身居其中,有的与同门相拥而泣,有的在师尊怀里撒娇痛哭,有的与掌门拉着手互诉衷肠,场面和谐至极,却让人毛骨悚然。
九皋山掌门哑然皱眉,片刻后,大师兄突然笑着歪了歪头:“九皋山历来爱民如子,才隽大会中未折一人,又怎会理解旁人之痛,还是说,至亲之死切肤之痛,萧掌门也想亲身一尝?”
“你!”
苍南山抬手按住萧掌门,沉声反问:“既然傀儡术如此神通,宗主为何不去复活你的挚爱?寒凛山前任少主,公孙允?”
话音刚落,大殿当即沉静无声,邱羽只觉喉中腥甜,一股搅碎心脏的威压霎时震慑整座大殿,在场所有人俱是一副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样。
半晌,威压渐渐撤去,大师兄却没有发作,对三位掌门挤出一笑,不紧不慢说:“傀儡术起死人,肉白骨,前提有一,死者不得是自行了结,心存死志者身死当场魂散灵灭。无魂无魄,不如你来教我,该如何复活?”
苍南山掌门噎住,大师兄不再理会,迈步走向殿门,沉声道:“寒凛山下界一事明日我会亲力亲为,诸位可于寒凛山暂住,最迟三日,本宗主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答复。”
众人俯首送行,目送大师兄离开大殿。
人群中,邱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望着大师兄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凛。
自己不会也只是一个被复活的傀儡木头吧……
骇然间,指尖忽然触碰到一块光滑硬物,低头看去,分别前,玖夜为他亲手带上的醒狮铜铃折射着大殿辉煌的烛光,铃声轻响,仿若玖夜温声低语,将他那无端的荒诞猜想尽数否决。
翌日,大师兄果然亲自御剑下山,随行中还特意带了派中死而复生的几具傀儡。
邱羽跟在队末,御剑向下望去,凡界一如半年前满眼灰黄,河道干涸龟裂,骄阳如火球炙烤,十里内不见任何生机。再向下,寒凛山下城镇渐行渐近,众人收剑落地,当即被一阵阵恶臭熏得几欲作呕。
施了隔断法咒再看,却是满镇断壁残垣,公孙允曾布施的破庙如今已成了一片朽木废墟,半年前还装潢艳丽的成衣铺门楣倒塌,蛛网纵横缠绕,在炙热的风中幽幽摇曳,到处可见被烈日晒干的皱缩尸皮,白骨满地堆积着,步行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