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众人的义愤填膺,在岑暨的搀扶下,燕宁艰难起身。
因为在地上蹲了太久,她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只能靠在岑暨身上,一双眼睛熬的通红,可神情却平静到诡异,哑声:“继续挖,凡是可能埋尸的地方都给我挖,还有池塘,想办法把水抽干,不止这些,十八具,还有十八具,至少还有十八具没找到!”
燕宁记得,手札上记载得很清楚,一共是四十个名字,甚至比他们先前以为的三十六个还要多上四个人。
凶手既然选择将尸体埋在这庄子上,那剩下的尸首多半也在这儿,只是范围太大,找起来不比大海捞针差,能找到这二十二具已经算意外之喜,可就算明知难度大,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想要定罪,尸体才是关键证据。
众人没有二话,纷纷拎着铁锹就各自去找区域,掘土的掘土,抽水的抽水,撸起袖子就是干,不找到尸体誓不还。
也就是在众人掘地三尺搜索下,两天之后,找到的尸骨数量成功由二十二增加到了三十三,可没有人会为数字的增加感到欣喜,反而每增加一具,心情就愈沉重一分,到最后甚至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三十三具尸骨,无一例外,全是身量尚未长成的女童。
换句话说,最不想看见的场景最终还是成为了现实,这不是失踪案,而是凶杀案!
尸骨挖掘工作并没能持续太久,满城张贴的海捕文书终究还是起了效果,第三天傍晚,王州牧就派人传来消息,画像上的道士找到了,只不过情况不太好——
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还剩半口气
道士已经找到,这消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惯用,本来已经疲惫不已的众人听闻此信顿觉精神抖擞,带上已经找到的尸骨马不停蹄就往回赶,然后就见到了还剩半口气吊着的道士,若不是胸口还有点起伏,几乎都要怀疑这是具新鲜尸体。
原来这道士是被今早上山砍柴的樵夫给发现的,据樵夫所说,发现道士的时候他浑身是血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樵夫还以为是个死人,可就在樵夫害怕准备绕道而行的时候,道士突然就伸手拽住了樵夫的裤腿,樵夫本能的就想将道士给踹开,然而就在要踹的时候,突然瞥见道士的脸。
樵夫一愣,猛地想起,这不是通缉令上的那谁吗?!
樵夫当时是又惊又喜,要知道通缉令上的赏银已经加到了五百两,这要真是通缉令上的嫌犯,那自己岂不是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樵夫当机立断,因怕人死了,赶紧就将道士背下山送到医馆,又叫人帮忙去衙门报官,衙门来人一瞧,嘿,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道士是在广陵府地盘上被发现的,广陵府府尹收到消息后派医士先给他诊治了一番,在保住他的小命之后又马不停蹄将人送来归元府,这才有了现在见到道士半死不活能喘气的模样,说来也是他命大,当胸挨了一刀都还能苟住不死。
道士,不,应该叫圆善,脸上伪装已经尽数卸掉,露出本来面容,四五十岁的年纪,模样并不怎么出众,甚至可以说丢在人群里完全认不出来的那种,尽管已经多年未见,可圆觉大师一眼就认出确是自己那被逐出师门的小师弟无疑,有圆觉大师背书,道士的身份也算确定。
没人知道圆善为何会突然身受重伤,但燕宁猜测估计跟那位窦家五爷窦伟明有脱不开的关系,保不齐就是杀人灭口。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查到窦伟明的时候,燕宁就往京中传了信,将归元府的案子以及目前收集到的证据都详细写清楚了,让沈云舟出面帮忙协查争取打窦伟明一个措手不及,岑暨那边也提前给宣武帝讲明了情况,保证查案过程的顺畅。
也就是说,只要沈云舟不掉链子,窦伟明那边暂时就不用他们操心了,现在主要就是等圆善醒,作为本案关键人证,只有他醒了,才能真正理清这桩案子的某些关联。
而在等圆善醒来的这段时间里,燕宁他们也没闲着,毕竟乍然带了这么多尸骨回来,就算想瞒都瞒不住。
事已至此,几乎已经能确定这些尸骨就是来自这些年失踪的女孩儿,当消息传出之后,顿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不少失踪女孩儿的家人闻讯纷纷赶来府衙,一时间府衙门口哭嚎声震天。
除此之外,蒋峰还带人走了一趟广陵府,从贾元康岳丈那儿得到了一封认罪书——
原来早在五年前就有人找上了贾元康,想让他帮忙翻查户籍文书寻找生辰年月相契合的女孩儿,贾元康本来是想拒绝的,但这些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恰逢贾元康女孩儿生病急需用钱,贾元康就答应帮忙。
他起初并不知道这些人要女孩儿的生辰年月信息干嘛,直到后来发生了两起女孩儿失踪案,贾元康当时就傻了,这不是协助犯罪么!
贾元康没有这个胆子,于是就想反悔不干,但他已经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对方又许以重金,还帮他找大夫给女儿治病,那个治病的大夫就是化名山大夫的圆善,贾元康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重病不治,威逼利诱之下他也就将错就错,这些年私下提供了不少八字全阴女孩儿的信息。
直到岑暨他们到来,贾元康意识到此次查案是玩真的,保不齐哪天自己就会被查出来,一个弄不好就是灭门大祸。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在还没被查出来之前自己就要先被灭口,保不齐连女儿都得被自己拖累,于是贾元康就想办法托人将女儿送到了岳丈家,又写下了这封认罪书,再三叮嘱女儿将这封信交给岳丈,如果他死了,那就让岳丈将这封信交到归元府衙岑世子手上。
在信中贾元康还提到,他在与神秘人对接的时候曾捡到一枚腰牌,上面写明是顺国公府窦家,也正因为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所以他才更担心自身安慰,于是未雨绸缪,事实证明,贾元康是对的。
在拿到这封信之后,蒋峰就带人按照信上所说在贾元康家后院的树根底下挖出了一块用布包着的腰牌,上面果然是顺国公府窦家,这无疑进一步佐证了幕后之人的身份。
贾元康悔过书的最后也提到了希望看在他主动认罪的份上能不要牵连到他女儿,至于这个问题,暂时不在讨论范围内。
一是因为贾元康女儿年龄还小又不知情,确实也没什么牵连的必要,二是因为他女儿本就先天不足,圆善在医治的时候为了疗效更佳下了猛药,短时间内或许能让人看起来变得更健康,但实则底子已经掏空,将来如何还真不好说,保守估计也就这一两年的光景,燕宁知道之后亦是无话。
贾元康想要救治女儿,然后心甘情愿充当帮凶害了那么多女孩儿,结果现在不止自己死于非命,一心记挂的女儿也未必能善终,因果轮回谁又能说得清?
一晃又是三天,在圆觉大师的亲自救治下,道士终于醒了
房间里药味儿弥漫,燕宁与岑暨并肩站在床前,冷眼看着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男人,唇角微掀:“我是该叫你叁元道长,还是该叫你山大夫,亦或是唤你,圆善?”
刚从鬼门关趟过来,道士面白如纸,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被伤了心脉,要不是他心脏天生比旁人要偏几分,只怕那一刀下去早就没命了,现在还能活着纯属命大,但命再大也没用,只待罪名坐实,判令一下,他照样得去见阎王,倒是白瞎了圆觉大师的医术以及给他灌下去的那些好药。
或许是知道自己此番在劫难逃,道士表现得很是平静,只是在听见燕宁喊“圆善”的时候唇角微动,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色。
但燕宁现在没功夫管他的心情,看着道士虚弱的面容,她眯眼,开门见山:“你的身份我已经查清了,不光是你的身份,还有顺国公府窦家。”
见道士眼中有了波澜,燕宁继续:“你之前一直就住在窦家五爷窦伟明的庄子上,要是没猜错的话,你身边的那些帮手也是窦伟明的人,再让我猜一猜,你被人在山上发现,还身受重伤,怎么,被人当弃子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