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珍慧能不能顺利找回尚不可知,但周大娘的自杀极有可能存在猫腻倒是真的。
当这一结论被燕宁抛出来的时候,除了岑暨之外的所有人都傻眼了,随后就是追问她如何得知,毕竟周大娘尸身早已下葬,总不能仅凭刚刚周大柱几句话就能断定周大娘之死并非自愿而属人为吧。
对此,燕宁自然有她的解释:“你们看见周家的房梁没,按周大柱说的,周大娘是吊在房梁上自杀,可周家房梁差不多有十一尺,周大娘身高却才四尺五六左右,我刚在心里按照周大柱描述的场景算了一下,周大娘吊起来的时候脚是不可能踩到凳子的,既然她自己吊不上去,那又怎么能做到上吊自杀?”
这应该算是最明显的破绽,甚至都不需要专门验尸,只稍微有点经验就能看得出来,紧接着燕宁又补充了几点,听得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如果说秦执等人是恍然大悟满心拜服,那捕头孔安就是头冒大汗瑟瑟发抖,只因按照大庆刑律规定,像自杀这种非正常死亡都要往衙门上报,由仵作验尸排除他杀嫌疑。
事实上当初周大柱也确实是将周大娘身亡的消息报到了衙门,只不过不管是县令孙吉还是孔捕头都没有放在心上,更不用说打发仵作去验尸了,只随便派了个衙差去看了看就说自杀无疑让下葬了,整个过程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以至于连周大娘死因是否存疑都没辨出来。
别看貌似只是意外个例,可以小见大,若是每次有非正常死亡事件报到衙门得到的都是这种敷衍处理,不知道有多少起本该严查的凶杀案会随着死者下葬藏形匿影。
深知此事严重性,孔捕头脸都白了,很想说怕不是燕姑娘看错了,毕竟都没验尸呢,怎么就能断定是他杀,可当对上岑暨死亡凝视目光,他却半句质疑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唯唯诺诺站在一旁,恨不得当自己是隐形。
岑暨对高平县衙在女童失踪案上的无作为本就不满,现在得知其平时作派就是怎么敷衍怎么来后不满已然达到顶峰。
但出人意料的是,岑暨并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多分与,只脸色阴沉骇人地紧,毕竟他已经决定等这桩案子办完后好好将归元府上下官吏清一清,像高平县县令孙吉这种已经在他清退名单上了。
别人或许不敢说这话,但谁让岑暨现在有权又有兵,在出发来归元府查案之前,岑暨就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昨日刚收到宣武帝回信,上头御笔朱批,只八字“代天巡狩,全权便宜”。
如果说之前岑暨还只是凭提刑衙门长官的身份来管这桩女童失踪案,那现在就更多了重钦差的身份,作为大庆最强关系户,他的背后站着宣武帝,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岑暨如今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最起码不值得他去多费口舌,骂人太麻烦,弄完直接算总账就行。
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被“算总账”之列,孔捕头还暗庆自己逃过一劫,对此,不管是岑暨还是燕宁都直接无视,就当是释放烟雾弹暂且麻痹几天,省得狗急跳墙乱上添乱。
只不过虽说对周大娘的非正常死亡已有猜测,但燕宁并不准备将此事告诉周大柱夫妻,毕竟周大娘如今已经下葬,若想彻底证实还得开棺验尸,可照周家目前这个情况,怕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倒不如先按下不提,还是追凶为紧。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你以为的巧合很有可能就是别人的蓄谋已久。
接下来的几天,燕宁一行马不停蹄,将剩余的四个县全部跑遍,光是卷宗就收了两大箩筐,足足有四五十份之多,近十年来归元府辖下六县发生的所有人口失踪悬案卷宗都在这儿,其中女童失踪案共有三十六份,年龄分布从五岁到十三岁不等。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数字远比燕宁他们想的要多,三十六份卷宗的背后是三十六个家庭的破碎。
在深入走访过程中,燕宁见到了许多失踪女孩儿的父母,有的常年奔波在外只为寻找女儿下落,有的另育有子女但提起失踪的女儿时仍会忍不住失声痛哭,也有如朱家一般视女儿如累赘满脸漠然连姓名都已遗忘
燕宁还见到了那日在栖禅寺神智错乱“抢孩子”的蔡娘子与她痴傻幼子李安。
只不过跟当日在栖禅寺见到的样子不同,这回见到的蔡娘子神智还算清明,但在提到失踪女儿李彩媛的时候还是会精神恍惚,连在门口玩泥巴的李安听见李彩媛的名字都会跑进来嚷嚷着要姐姐他们从未忘记自己的至亲,哪怕神志不清,然而物是人非,故人仍未归。
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来得冲击力更大,别说是燕宁,就连蒋峰等一众亲卫在走访完之后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一个个义愤填膺办案热情空前高涨。
当然了,由于有些案件年限已久远,现在查起来能得到的线索实在不多,但好在有了道士这个突破口,在失踪女孩儿家属以及周边人的辨认下,差不多有七八起案子背后都有道士出没,时间还颇为集中,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
既然已经确信道士跟这些女孩儿失踪案有关,燕宁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直接就叫人将道士的画像张贴在了大街小巷,辐射范围已经不局限于归元府,整个兖州都发下了海捕令,并附带巨额赏金,只要能提供道士相关线索,一律予以赏金。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如此声势浩大的查案也成功惊动了兖州州牧王松年。
归元府再怎么说也是兖州治下,王州牧从前虽也听说过归元府出了几起女孩儿失踪案,但郭北崇向来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报喜不报忧,王州牧也就以为没什么大事,毕竟他这么大的地盘要管,哪儿有那功夫整日盯着归元府不放,却没想到郭北崇背地里竟捅下这么大漏着,而且还被岑世子给逮住了,一个搞不好自己都得被连累吃不了兜着走。
王州牧可太知道此案重要性了,于是直接马不停蹄亲自赶往归元府,先是指着郭北崇的鼻子将他一顿臭骂,随后就将他扣在了府中自己接管归元府衙。
原本王州牧是想给郭北崇一个机会叫他好好配合将功折罪的,奈何岑暨不给面子,直接说怕郭北崇怀恨在心不肯好好办事,王州牧当然是以岑暨这尊大佛为先,于是毫不犹豫就抛弃了昔日下属。
预感到自己这回怕是难以全身而退,气急之下郭北崇在家摔了多少杯盏茶具暂且不提。
抓捕道士的海捕文书已经发出去了,凭朱招娣被杀现场出现的那些黑衣人以及周大娘的非正常死因,显然这是团伙作案,而且还是有组织有预谋,但让燕宁他们有些想不通的是,为何专挑这些女孩儿下手——
就像拐卖人口,一般都是趁落单的时候才好下手,很少会有特定对象,但经过卷宗总结,燕宁却发现,失踪的这些女孩儿大多都是经过人为挑选的。
就像周珍慧与朱招娣,道士居然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上门踩点,这行为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再结合朱招娣那颗丢失的心脏,很难不让燕宁想到某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