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朝廷开省试。
省试之前,先由太常寺官员于景灵宫主持斋祀,多达三四万名赴京赶考的举子若无特殊皆要出席,赵旸也抽空去瞧了个热闹,那场面确实浩大。
待祭祀礼城的当晚,赵旸请工部衙院的厨子在院内烧了一桌酒菜,以招待范纯仁、沈遘、钱公辅、文同、黄氏兄弟等人,算是提前为众人祝贺,就连张尧佐亦领着外甥石布桐赶来赴宴。
次日,省试正式开始,贡院、国子监、及开封府诸院皆临时化作考场,由御史陈旭领尚书礼部官员监考,开封府军巡士维持秩序。
此前范纯仁等人就已获悉了各自的考场,除黄氏兄弟外,其余众人的考场皆设在贡院,于是在二月二十二日清晨,赵旸先将范纯仁等人送往贡院考场,意外碰到了正好送外甥石布桐至贡院考场的张尧佐。
当然,张尧佐并非单纯相送外甥而来,身为权知开封府事的他,同样也是这次科考的秩序维持者,甚至同样具有监察之权,因此他要故意为难一名考生,或者指示手下官员、军士干什么栽赃陷害之事,再容易不过。
当然,容易归容易,张尧佐可不敢这么做,包括暗示监考主官、御史陈旭等人定他外甥石布桐为省试第一名,这要是被御史举报,张贵妃也保不住他。
不过提前窥探科考试卷,这家伙还是敢干的,甚至于头一天晚上还暗示赵旸是否需要。
赵旸当然拒绝了,毕竟在他看来,范纯仁、吕大防、沈遘、钱公辅等人皆有进士之才,根本不需要舞弊。
退一步说,即便此次省试落榜又能如何?
大部分学子参加科考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官,少数是像范纯仁等是为了增加见识、增涨名气,而要做官的话,有他赵旸举荐,省试中不中说区别并不大,无非就是有个进士出身磨勘升迁可以越级罢了。
既然如此何必舞弊?
万一出现纰漏遭人举报,这可比落榜严重了。
将范纯仁等人送入考场后,赵旸与张尧佐去拜访了主持贡院考试的御史陈旭。
陈旭乃朝中监察御史,论品级与赵旸相当,但因为是御史,具有言事劾奏之权,因此寻常员外郎级官员见到这位多少难免有些敬畏,但赵旸有右正言的加官,同样具有言事劾奏之权,是故非但他不惧陈旭,反而是陈旭对他多有忌惮。
毕竟赵旸那可是敢在朝议上自己弹劾自己、逼官家就范的主,相较这事,一口气弹劾十名台谏、连末相文彦博都不放过这事显得不算什么。
“哟,赵正言,张知府。”
果不其然,眼见赵旸与张尧佐前来拜访,正与贡院主衙内闲谈的陈旭连忙领着尚书礼部其余几名监考官主动相迎,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恭敬询问缘由。
赵旸也不隐瞒,笑着解释道:“陈御史或许也知晓,我与范相公家二郎及其他几位举子颇情投意合,今日他们前来参加省试,我便相送而来,顺便也拜访一下陈御史及诸位同僚。”
“岂敢岂敢。”数名尚书礼部官员连连拱手回礼。
整个尚书省的处境,目前都极为尴尬,尚书省工部是这样,尚书省礼部同样是,除了负责辅助祭祀、科举监考、接待他国使臣等事,其余时候礼部官员可谓是相当清闲,自然比不得赵旸这等实权官员。
待众人与赵旸寒暄几句后,颇有眼力的陈旭将赵旸和张尧佐请到隔壁,放低姿态问道:“不知赵正言有何指示?”
赵旸也不隐瞒,将来意告知陈旭:“听说此次省试一场考试长达数日,期间只有咸菜窝头供食,故我有意派人一日三餐送些饭菜来,交予和我交好的范家二郎几人,想请陈御史行個方便。”
陈旭生怕赵旸提出什么非分要求,一听这话松了口气,思忖道:“此事问题不大,历来也有送餐于考子者,不过送餐之人进出,需经人搜身……”
“当然。”赵旸毫不在意道:“陈御史总不至于认为我会同谋舞弊吧?”
“不敢不敢,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免得有人说闲话。”陈旭连忙解释。
平心而论,他并不相信赵旸会帮人舞弊,因为没有必要,以赵旸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若想要他人做官,只需引荐即可,就像前段时间首相陈执中向官家举荐的蜀地眉州眉山人苏洵,起初朝中官员十分纳闷,不明白陈执中为何会突然举荐一个千里之外的学子,后来才知道,陈执中不过是代赵旸举荐而已。
能请动当朝首相代为引荐,甚至官家还不会驳回的,这等人物需要参与舞弊么?
相较之下,陈旭对张尧佐的防范更大,毕竟张尧佐前几日刚宴请过他与其他诸位监考官,私下提出欲阅览考卷的无礼要求,尽管陈旭委婉回绝,但他也吃不准张尧佐是否已达到目的。
毕竟刻印省试试卷,也是开封府监管的,张尧佐想要截取一份试卷偷偷携带出去,说实话并不难。
尤其是看张尧佐此刻无欲无求的模样,陈旭心底其实更加怀疑。
寒暄两句后,陈旭主动对赵旸提起道:“难得有如此盛事,赵正言可愿参观一番科场?”
“可以么?”赵旸有些意外道。
“当然。”陈旭点点头,随即笑着对张尧佐道:“差不多时候要发考卷了,劳烦张知府亲自监督一下贵府的军士,免得出现纰漏。”
张尧佐有些疑惑地看向陈旭,但终归是职责所在,和赵旸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去了。
待其走远后,赵旸似笑非笑地问陈旭道:“陈御史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么?”
“让赵正言见笑了。”陈旭拱拱手,目视着张尧佐离去的背影道:“近些年来,尽管科场舞弊事件仍时有发生,但朝廷监管力度一年增过一年,此次我被官家任为主监官,心中亦是忐忑不安,生怕我主持下的科举亦发生重大舞弊事件,到时候官家问责不说,各人脸上都不好看……当然我并非说赵正言,而是怕走的那位,除了官家,如今朝中也就赵正言能约束他了。”
赵旸本下意识要替张尧佐说两句,但又想到这厮疑似已提前弄到了试卷,也就不好意思再做什么保证,点点头道:“我会看着他,不至于给陈御史与诸位同僚造成麻烦。”
“多谢。”陈旭拱拱手,随即摇头道:“张知府某些举动,其实我也略有耳闻,但影响不甚大,故我也不愿扩大事态……我查过石布桐所择科目,乃进士科,这可不是靠某些手段便能取得成绩的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