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病源候杂记》里说,四肢为诸阳之本。我想只要吃下赤昙,再划开四肢,像长生记忆中那样用沉玉谷的水潭净化、稀释受到魔神力量侵染的血液,或许就能压制住那股凡人无法承受的可怕力量。
或许……要是把这个或许去掉就好了。
大概是我本性怯懦,对于接受魔神的力量没有起码的心理准备,又或是我身上的牵挂太多,无法像戏文中的主角一样义无反顾地追求长生。
我自己疯了不过是疯了,最多和那个无名坟包的主人落得相同的下场,但长生怎么办,七七怎么办,那些每天在不卜庐门口排起长队的病人怎么办?
我有赴死的勇气,但我现在还赌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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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十多云
前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生意冷清,到了夜里准备关门的时候,我在门口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儿l。他好小好小,被包在一块雨水浸湿的襁褓里,嘴巴冻得青紫也没哭,就傻乎乎地直冲我笑。
要是他会哭就好了,这样我还能早一点发现他。
长生将他换下来的襁褓反反复复地翻找了几遍,没发现任何信或是能表明他身份的东西,看来他的家人是铁了心的不要他。
我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除了知道他是个男孩外,也了解了他被遗弃的原因——他的身体非常虚弱,跟营养不良的小猫崽一样,平躺在床上的时候肚子和小手一抽一抽的,我猜他可能是个早产儿l。
我们最初都以为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因为他还能正常进食,喝进了一点羊奶,结果当天夜里代我给他喂奶的长生就尖叫着飞到我的卧室里,告诉我他要不行了。
在任何急救方法都没起效后,我尝试向他让渡生机。这是我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使用秘法,也是秘法第一次失灵。
他就像个不被老天所爱的孩子,安静地睡在包得乱七八糟的毯子里,可能还没来到这个世上多少天就要永远地睡过去了。
时隔多年,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师父去世那晚的无力感。想到这个孩子被抱进不卜庐时那张青紫的小脸,我心乱如麻,在卧室里来回踱步,最后看到了那个装有赤昙的匣子。
沉玉谷的潭水很冷,但他的手更冷。
赶在他失去气息之前,我喂他吃下了赤昙,完成了事先猜想的净化方式,并抱着他进入
()了水潭。魔神的力量起效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不详的咒文就爬满了他小小的身体。
当我看到那些东西在潭水的净化下缩回他淌血的伤口时,我觉得我应该是成功了,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了。
也是直到此时,我才有精力去思考那四道小刀划开的伤口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疼……
还好他一直睡着。
在发现「不死」的祝福修复了那孩子的伤口,并凝成四道黑线后,长生问我有没有后悔。
我问为什么要后悔。
它说就这样把长生的机会白白让给一个不过一两个月大的孩子,不觉得不甘心吗。
我向它笑了笑,这个问题师父早就回答过了。
人命不能放上天平。赤昙只有一朵,我那时虽不知道它是否能让人长生不死,但我知道我一定不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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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三十一晴
已经喊了足足一个月的“小家伙”,我想我是该给他起一个名字了。
我询问了不卜庐大众的意见,七七只能说出“团雀”这两个字,长生对此倒是很感兴趣,建议我给他起名“年糕”,寓意白白胖胖,身体健康。我觉得这个寓意很好,但躺在床上的小家伙应该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哭得好凶。
长生拖着我出了房间,背着小家伙又起了一个名字,说是叫旺财也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它的主意馊得就像厨房里那个我们谁都不想啃的硬馒头。
(说到馒头,我想我也有必要学习一点做饭的手艺了,不然小家伙以后只能跟七七抢吃的,多不像话。)
由于我们这一脉都是以药为名的,所以我决定从药材里找一个好听的名字出来。在否决了长生给出的“当归”“肉桂”“山药”“佛耳”等二十一个提议后,它生气地爬去储藏室大吃特吃,最后还是我从《杂病源流犀烛》记载的茯苓白术散里挑出了“茯苓”二字。
长生不答应,说我有个师祖就叫这名字,我便选了茯苓中的优种“云苓”作为他的名字,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喜欢。
(附写满名字的草稿纸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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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四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