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长蛮却莫名其妙的被安抚了,这么成竹在胸,胜券在握……是提醒他稍安勿躁,不要着急?
行吧。
反正这不是他的场子,屠长蛮退居一侧,看崔郎怎么表演。
转过屏风,是放在木板上的灼娘,和守着他的康氏姜年母子俩,母子俩守灵自是心甘情愿,一步都不舍得离开,族老们却是头一回看到灼娘的样子。
身上倒是没有下人们传言里的塌陷可怕,瞧着挺完整,但那脸是怎么回事,怎么左右不一样,左脸上那是什么,黄黄土色,是泥?额头和右脸青青紫紫,是摔到石头了?
不是说都修补好了么,怎么还这么吓人……不,修补的确是修补好了,尸身完完整整,是个人,可左右阴阳,明显感觉不协调,不协调就会觉得诡异,觉得害怕……
本应该上前的族老们齐齐束手,悄悄放下刚刚撸好的袖子,没人上前。
崔芄袖子却已经绑好:“那我开始了?”
“你来,你来。”这下没有人再阻止,甚至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屠长蛮:……
你果然是懂怎么让人闭嘴的。
崔芄同样要了一盆温水,架凳,先是检查了放在逝者体内的支撑材料有没有晾干,先前做的防□□渗出隔挡够不够结实,需不需要换,才将带来的帕子润湿,替逝者进行小殓仪式的沐身。
一般自然死亡的逝者,这项工作确由亲人完成,但灼娘子情况比较特殊,经过填塞处理,别人来反而容易破坏,崔芄就得心应手很多,因昨日在处理过程中已经细心清理过,今日的沐身,更像是一个仪式,而非清洁,不用暴露灼娘子身体,手持帕子伸进衣服里,就可进行。
之后更换小剪刀,给逝者修剪指甲,手指脚趾,全部修剪成平整干净的样子。
然后是梳发。
崔芄见过灼娘子,昨日也提前询问过其母康氏,决定为其梳她平时惯常喜欢,也很适合她的发式,交心髻。
梳篦通发梳顺,修长手指灵活在发间穿梭,分出两股梳起成双发髻,两髻中心各留一缕头发,绕髻交叉盘旋,成型饱满对称,更衬女子发密颜娇。
将发饰一一别上后,崔芄放下梳子,开始上妆。
逝者血气不在,皮肤失去水气,会很干燥,不易上妆,他先用温热毛巾为灼娘子敷脸,细细擦抹上自制面脂,才拿出妆盒,为其上妆。
先是不同颜色的底膏,用很细很软的小刷子,上到不同颜色的皮肤上,少量多次晕开,慢慢的,灼娘子肤色变的均匀,坠崖导致的青紫看不到了,左右脸因为泥胶再塑不再诡异,颜色十分和谐,对称,上最后一层粉后,整个人已经和平时感觉无异。
螺黛绘眉,唇脂丰描,胭脂染颊……
崔芄动作始终不疾不徐,整个房间也鸦雀无声。
待他成妆,让开,众人呼吸一滞。
黛蛾眉,琼脂鼻,桃花面,微笑唇,妆感并不重,并没有大红大绿,唇色和颊色都是带着橙的粉色,很淡,只是看起来丰盈饱满了,充满鲜活气。
这就是平日的灼娘子,在最阳光明媚的清晨,精神抖擞的起床,简简单单整个妆,和家人打了招呼出门。她应该意气风发的去和掌柜们谈生意,约好友踏青骑马偷偷品个酒疯一疯,或眼眸如水羞涩的会情郎,而不是安静的躺在这里,人生里只剩最后一面给家人。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妆的意义。
时光无情,太能拿走东西,过往的情,过往的仇,过往的轰轰烈烈,过往留予亲人的记忆。仪式的意义也在这里,你总会记得,总会想起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光里,你曾送别这样妆面,这样明媚鲜妍的灼娘子。
她会在你心里留更久一些,陪伴着你心中的那份追忆,安抚你遗憾难挨的岁月。
有风拂过,吹起了窗浅纱涟漪,送来一只蜻蜓。
蜻蜓悬飞,落在灼娘子发边,翅膀晶莹,眼睛灵动,唯左颊侧缺了一小块……就像灼娘子同样缺失的左半边脸。
“姐姐……是姐姐回来了……”
姜年终是没忍住哽咽,眼睛通红。
康氏早已悲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