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潮生用湿手帕捂着嘴巴和鼻子,弓着身子爬到父母身边,尝试过抬起或者推开压着父亲的柜子。他一直不停地喊着他们,但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钟潮生满手是血地探了一下父母的鼻息和大动脉,父亲似乎已经没有了心跳,母亲的鼻息也非常微弱。他又跑过去妹妹那边,妹妹应该是晕过去了,尚且有鼻息和脉搏。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汗水,一个劲地呼喊着妹妹,拍打着她的脸。钟采薇稍稍有了些反应,钟潮生没来得及思考那么多,抱起妹妹就立刻往外跑。他要把妹妹带离这个无法呼吸的地方,并且去楼下把消防员直接带上来!他需要有人帮助移开父亲身上的柜子!他确信父母只是一时之间失去了意识,只要有人把他们带离火灾现场,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抱着妹妹往楼下冲的时候,部分消防员正好往上走。他立刻告知他们家里的情况,打算把妹妹送到安全的地方就立刻折回。然而,他刚跑到一楼,他们家的那个单元就发生了爆炸,有消防员和救护车的人员看到他在封锁线内都立马过去把他强行拽到安全的地方。
“放开我!!!我要回去!!!我父母还在上面!!!”钟潮生刚把妹妹交给了医护人员抢救,转身便要往家里冲。已经发生了一次爆炸,通常居民楼里因为有厨房使用的燃气,容易再有爆炸的可能,因此在火场外的消防员和医护人员都制止他再回去。
然而这个时候的钟潮生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想放弃任何的希望,他只想让家人平安地活着,于是他像疯了一样不断地挣扎怒吼,使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挣脱。也许是本来就在火场里被熏着了,又或许是刚才把妹妹带离火场的时候已经有点虚脱,本来他还像是一头不受控制的野兽,却突然间喊不出任何的声音,随即晕倒在地上……
当钟潮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他和钟采薇分别有轻度和中度的吸入性损伤,妹妹倒地时磕伤了头部,身上也有多处擦伤,情况比他严重,因而醒来比较晚。
钟潮生的母亲方丽晨有一位姓穆的发小,从新闻上得知了他们家的情况,一直联系不上方丽晨,只能找到居委会和派出所,才获悉方丽晨与钟启明已经双双在那场火灾之中去世,好一番周折才找到了医院里的钟潮生和钟采薇。
穆阿姨家里经济条件也不是特别好,家里有一个长期住校的独生女。她的丈夫也认识方丽晨,因此夫妻俩商量过后,决定把钟潮生和钟采薇接去家里住,当成是自家的孩子一样看待。但钟潮生知道这样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经济压力,于是在高中毕业之后,向穆阿姨夫妻俩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谢过之后便带着钟采薇搬去了城南的出租屋,开始了和妹妹相依为命的生活。
钟潮生回想着这一切,他想不通妹妹为什么会给小熊录那样的录音。父母的离世到底与她有什么关系?他在纸上画出了火灾现场三人倒地的位置,猜测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遗漏了……
钟采薇的手机已经充电到百分之三十左右,钟潮生长按了电源键,启动了这台尘封了两年的手机。
钟采薇的手机卡已经失效,因此只能呼叫紧急电话。但这并不妨碍钟潮生查看手机里存储的文件。他找到了系统自带的录音机,点开才发现,里面有不少的录音文件,最早的一个始于妹妹确诊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那一天,最后的一个录制于她离世的那一天。
钟潮生点了一下最后一个文件,立刻就传来了钟采薇带着哽咽的声音——
“哥哥,我……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今天,我在公共的洗手间里见到了一个女孩,她的手有一个地方蹭了好大的一道口子,不停地往外流血……我想回病房给她拿止血的药品,可是被她拒绝了……
我拿着药一路追着她回到她的病房,她却把自己反锁在病房里,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血沿着我们走过的轨迹,形成了一条路……
哥哥,这本来是与我无关的事情,对吧?可站在她房门外,看着地上那些血迹,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些画面……是我们家发生的那一场火灾里,爸爸和妈妈倒在血泊里的情景……
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只以为是一些记忆里零零星星的碎片。可当我一个人回到病房,每次闭上双眼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会闪过越来越多和那场大火有关的画面。有一些甚至是我以前从来都没看见过,或者没记起来过的。
我一直都以为,把我救出火场的是消防员叔叔。然而,原来我记错了,把我抱出去的人,是哥哥你……而为什么我会记错,我自己也不知道。可是,越来越多曾经被我遗忘掉的记忆碎片,开始慢慢地拼凑了起来,仿佛是视频回放一样,让那天的事情越发的清晰。”
说到这儿,钟潮生能听到钟采薇忍不住流泪的声音。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为他带来了一个迟到的真相——
“那天我在家做作业,妈妈说接我放学的路上忘记买已经用完的调味料,她要去附近的小卖店买回来,于是让我帮忙看着炉子,十分钟之后就帮她关掉。但是你知道的,那时候的我有点狡猾,妈妈前脚刚走,我就立刻去他们的房间打开电视机,看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动画片。然而这一看我就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妈妈叮嘱我的事。
当我想起来的时候,锅里的东西已经糊了。我一着急,想要拿去倒掉,却忘记要拿抹布垫着,直接就用手去拿锅柄……结果可想而知,我被烫得够呛,手一下子就甩掉了锅,整个锅都被我打翻了,里面的东西洒出来不少还弄了一炉子都是,可最恐怖的,不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