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高兴的。祁颂送给她如此美好的味道。
可是郁落在这过分清冽圣洁的幽香里,鼻尖竟忍不住泛酸起来,心里随之涌起一种狼狈和难堪感。
分化后,在所有那些因为信息素味道遭到厌弃、欺辱或被俯视着怜悯的经历里,她身不由己地对香味变得敏感和脆弱起来。
她理所当然地猜测自己现在是什么味道。腐烂?肮脏?淫靡?
到底要低劣到什么程度,才会让所有人避如蛇蝎。
在这么多年的思索和渐渐认命里,郁落再难将自己与“香”这个字眼勾连起来。
哪怕是洗完澡后浑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她也知道这只是一种嗅觉蒙蔽下的错觉——如果她能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味,就知道即便沐浴露再香,信息素那惹人厌恶的味道一旦搅弄其中,便能轻易毁灭所有美感。
而祁颂准备的香膏也是如此。
只不过因为祁颂闻不到信息素,于是她们两人会一起被蒙蔽。
因此,眼见少女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问:“姐姐,你觉得好闻么?”
郁落喉间涩痛,一时没办法给出答案,心情已经颤抖起来。
她微微低头强忍酸意,想用精湛的演技给予祁颂最好的赠礼反馈,却听祁颂的下一句是:“这就是你的味道。”
郁落错愕,浑身一僵。
似是知道郁落的愕然,祁颂重新强调:“这就是独属于你的香味。”
“从我们第一次拥抱起姐姐,我在你的颈间闻到了你的味道。那无关信息素、无关腺体的分泌和释放,因为我根本无法觉察那些。它只是最原始的、最真实的、流淌在你每一寸肌肤里、鼓动在你脉搏间的味道,淡而隐秘,被、也只能被身为普通人的我捕捉。”
“就这一点而言,我感恩我是普通人。”
人类社会的性别进化发展为abo模式后,变得浮躁、变得标签化。信息素味被一个名词粗鲁地概括,便与某个人彻底绑定;信息素的彼此吸引、互相匹配,就决定了所有的激情,也支配了人生最终伴侣的选择标准。
于是很多原始概念在这种“进化”中逐渐被抛在脑后,便如体香。大量释放信息素勾引或是压迫对方时,谁还能注意到彼此颈间被浓郁信息素味盖过的那一点极为浅淡的、触之即散的体香?
祁颂望着她的眼里有如海般深阔的温柔:“我有和你说过几次你好香,你总觉得是我为了安慰你才说的善意谎言。
()”
甚至因为心里的余痛,在祁颂说出这种话后,她浑身都忍不住僵滞,于是祁颂不敢再轻易提起。
“所以我想让你能真正感受一下。”祁颂说,“我一直在找最合适的制香店,自己也学习制香”
选到一款喜欢的香味容易,而模仿、制作出闻过的某种香味却极难。
为此,祁颂花了将近两年。从高一的冬天——郁落向她坦白过往、她们第一次拥抱的那天,到如今高二的秋冬交接之际。
她反复寻找、修改、调整,终于找到了最贴近的那个味道,于是这个假期迫不及待地完整制成,送给郁落。
“而且,这种香膏味道持久而稳定。如果你涂在腺体上,别人会觉得是你的信息素味道。”祁颂说,“你不是说总有人好奇你的信息素为何无味”
下一秒,祁颂的话戛然而止。
——是女人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将脑袋埋在她的肩窝,身体轻轻颤抖。
泪落得无声无息,却汹涌得顷刻把她衣领濡湿。
这是祁颂第二次见到郁落落泪。
在弄清缘由前,强烈的心疼首先荡起。
她正想将人抱紧了哄,却见郁落缓缓从怀里抽离。握住她的手臂,将泪在她的袖口一点一点拭净。
“你好烦。”女人小声嗔道,清泠的嗓音哭得微哑。
分明是被“骂”,祁颂却忍不住笑起来。
“喜欢姐姐这样骂我。”祁颂说,“显得你拿我没办法,显得你很溺爱我。”
“”
郁落一时无言,被泪濡湿的浓密睫羽尖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须臾,她抬眼,轻声说:“是你在溺爱我,祁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