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颂说:“我最喜欢这里。”
这里远不如旁边花园那般秾丽精致,更不如远处住房那般富丽堂皇。
只有微乱的杂草与野花,和一点点池水。看起来与一身昂贵裙子的少女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每次心情不好,我都来这里发呆”
话到这里止住。祁颂偏头看向她,似乎是很希望她能主动问为什么。
郁落本不打算开口的。
可是察觉到少女眸光里隐约升起的小心翼翼的那一瞬间,胸口忽然在某种熟悉感里钝痛——她以前对妈妈也是这般。
而她很清楚,人们的眼神会在反复的小心翼翼中,期盼渐熄,光亮黯灭。
郁落好像有些不忍眼前少女也如此。
踌躇片刻,她终于接话:“你会因为什么而心情不好?”
她以为祁颂的情绪会如那双眼眸一般,始终明媚。
祁颂在那簇杂草边蹲下,纤白的手指揪着枯黄的草根。
沉默了片刻,她问:“郁姐姐还记得三个月前的思辩赛么?”
郁落微怔。
是有这件事——她不爱参加活动,但班里有人生病,她迫不得已顶替上场。
“决赛议题是性别,需要以此展开,论述人们的生存困境。”祁颂抬眸,望向她的眼神里摇曳着一点幽邃的情绪,“大家谈论六种性别,只有郁姐姐提到了世界上还有普通人。说普通人本质上和其他六个性别一样,没什么不同”
当场有很多人投来古怪的目光,更有其他参赛者直言不认同。而台上清冷矜贵的女生面不改色,从容自若地说:“分化者比例过大,于是社会对普通人心照不宣的歧视和偏见成为压倒性的‘正义’,这何尝不是一种霸凌。”
当时祁颂在台下久久失神。
“那时我刚做完预检测不久,结果显示我会是普通人”
“家里人从此四处寻医,让我喝了很多种药,也打了好多针,说这样就可以分化。即使我喝到反胃,闻到味道就忍不住吐,也逼我继续喝。即使我看见针就开始想发抖”
说着,祁颂将袖口挽起,露出手臂上部。
那本该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着多个泛红甚至是发青的针眼,看着很是可怖。
画面冲击之下,郁落的眼睛好似一瞬被灼到,霎时涌起密密麻麻的酸意。连喉咙都开始涩痛。
“他们如此看重这件事我怀疑、我怀疑,如果到时候真的分化不了,他们会不要我。”
祁颂望向她,浓密睫毛下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含了些许忧郁,以及某种微光。
“说这些是想告诉你”
“我也很可怜的,郁姐姐。”
她的眼神就像淋了一场雨的小狗,
湿漉漉的,
天然惹人生怜。
郁落怔怔地望着她,知道祁颂这是在回应自己那天拒绝的话。
——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也很可怜的,我们就是一路人。
这份回答不仅坦白了她自己,同时似乎还读懂了郁落。
郁落的唇瓣轻抖了一下,霎时失语。
心头悄然无声地陷入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