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雾已经散尽,月朗星疏安宁静谧,公馆被笼罩在银白的月华之下,深山之中矗立的华美巴洛克建筑,精致的外衣被岁月蚕食殆尽,仿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秀美容颜已逝,干瘪的脸颊留下风霜侵蚀的沟壑,两扇落地窗如同凹陷下去的空洞双眼,正凝视着前方的不速之客。
何危正站在公馆前方,这栋公馆是一个会扭曲时空的怪物,会造成程泽生的死亡,而他一次次回溯,不知已经多少次在这个深夜站在这个位置,只是为了能够拯救程泽生,避免悲剧的发生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程泽生和那个何危正在后方五点的位置,窥视着他,猜测他的身份。他原本还心存侥幸,认为黑衣人可能另有其人,但事实摆在眼前,已经无力挣扎,不得不承认,也许在之前的循环里,正是他失手杀死了程泽生。
而程圳清的走失不知是意外还是必然,或许正如他所说,循环主角之外的人是无法接触到案发现场的,哪怕找到公馆,也处在不同的时空,无法阻止命案的发生。
何危定了定心神,终归是他的命运,他该去面对,逃避也无法改变结局。伸手压了压帽檐,何危步伐稳健走到公馆院门,手扶上浸染着铜绿的栏杆,轻轻推开。
他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走到公馆正门,将锈锁拿下来,并没有戴手套和口罩,口袋里其实有准备,只是感觉没有这个必要。过去时的何危清楚他的存在,以他的精明程度,从看见自己出现的那一刻,就该猜到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公馆里黑暗静谧,只有穿透过落地窗的月光在地板铺上一层地上霜。何危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落地柜,程圳清曾带着他躲在这里,他正在犹豫这一次是不是也要按着上次的循环,躲进地柜里等待着两人进来。
而这次最大的变数是,他没有凶器,还会有谁能杀掉程泽生?
如果不按着剧本走,和程何二人见面摊牌,今后的走向又会变成什么样?
正在此时,一声枪响在他的身边炸开,紧接着阳台那扇落地窗的玻璃碎了。
何危惊讶,立刻回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公馆的门被推开,脚步声一阵阵传来,仿佛有人走进公馆,但同样的,他也看不见来人是谁,只能感受到一股紧张的呼吸,连带着自己的心脏也砰咚砰咚跳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又一声枪响,程泽生的喊声响起:
“何危!过来!是圈套!”
何危下意识快步走过去,走到客厅中央,第三声枪声响起。
胸口的衬衫渐渐浮现艳红的血迹,何危摸着自己的胸口,已经慌乱起来:这不是他的血,他没有受伤,中枪的是程泽生吗?但是他在哪里?!为什么看不见!
空气中漂浮的腥甜气息越来越浓厚,地板上也冒出一摊血泊,在不断扩散蔓延。何危的双手沾满鲜血,轻轻颤抖,仿佛已经看见程泽生的尸体就在眼前,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失去神采的双眼微眯着,再也不会醒来。
何危膝盖一软,跪在地板上。他虽然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嗅觉的记忆深远,他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上一次循环里程泽生惨死的经过。
刚刚散去的雾又开始变得浓厚起来。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公馆里,雾却浓到让人伸手不见五指。何危咬着唇,闭上眼甩甩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对,这是上一次循环里发生的事,他已经又回溯一次!程泽生还没死,他不会死!
尽管双手在颤抖,何危还是想办法看了下时间,果真,2点50分,他从看见公馆到进来,已经过去许久,时间却没有任何流逝。
这里不对劲,不是真实的世界,或者不是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何危扶着膝盖站起来,开始走动摸索着,雾已经浓到将月色也掩盖,他什么也看不见,踩在湿答答的血泊里,每走一步,脑中都是程泽生让他过来的叫声。
在静谧又骇人的浓雾中,何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渐渐走来。脚步声停下,眼前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何危看不清是谁,低下头,只瞧见一双脚,穿着蓝色的运动鞋,表面是蛇皮花纹,他记得自己也有一双。
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塞进手心。
“你的枪,在这里。”
“你是谁?”何危摸着冰冷的枪管,这是一把真枪,和自己口袋里揣着的那把糊弄人的玩具枪完全不同。他没有带枪回来,就是不希望命案的发生,为什么现在还要硬塞给他?
后背被推了一下,那道声音又说:“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何危一个趔趄,脚下发出清脆的树木响声,他愣了愣,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公馆,而是在布满枯树枝的草地。
他一个激灵,像是从梦中清醒,再次抬头,没有雾,没有血,公馆还在对面,而他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过。
但手中却多了一把货真价实的枪,借着月光,何危发现那是一把92式,隐约感觉也许就是杀死程泽生的那一把。
何危握紧了枪,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循环里的何危会想要杀掉自己来解开循环。
因为他必须做点什么,如果就这么平静的走进公馆,无事发生的话,可能会陷入更加混乱恐怖的重叠混沌之中。
何危戴上口罩和手套,帽檐向下压了压,再次走向公馆。
———
三点缺十分,程泽生和何危在公馆外目睹黑衣人的进入,彼此相对无言,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