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余鹄初相识,是在半个月前她刚刚落地的时候。
那天是腊月初七,她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抵达这座北方小城,三个小时,全程她都戴着降噪耳机蒙着眼罩睡觉,就连厕所都懒得去一下。降落后,她顺着人群去取行李,耳机依然紧紧罩在脑袋上,不愿意听到任何声音,眼睛更是紧紧盯着旋转往复的传送带,可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开始重复,红色二十八寸,蓝色二十四寸,还有小朋友的托马斯小火车行李箱,除掉声音之外的所有信息一股脑跃入她的脑海之中,她不由蹙起眉头。
终于,属于她的那只灰色行李箱缓缓朝着她而来。
她将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刚要弯腰去取,隔空伸进来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径自将那行李箱提走了。
嘿,这是我的。她匆匆起身。
面前那个正抽出推杆的男人动作一滞,缓缓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口型似乎在反问。
她指了指行李箱:不好意思,这是我的。
男人嘴角一勾,短促地笑了一下,又说了些什么,语速有点快,她分辨不清。江荻已有些微愠,不愿与人纠缠,就在她伸手欲夺的片刻,男人一个倾身,迅速将她脑袋上的耳机取了下来,瞬间,机场里哄闹的声音涌进了耳中,而在这嗡嗡的嘈杂声中,一抹深沉干净的声音也挤了进来:这位乘客,这个行李箱真的是我的。
江荻被那些突然闯入的声音弄得措手不及,半晌才镇定心神,低头研究那个行李箱。银灰色,二十四寸,没有任何用于区别异同的标签和贴纸,可是左前方的滚轮已经有所磨旧,右下角也因为一次失足而摔破了一层漆。
她不可能记错。
她抬起头来,笃定回答:是你认错了。
她的笃定,似乎让男人犹疑起来,半晌,他才征求着问: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输密码试一下?
麻烦,她决定速战速决。
不用了,你看看箱子上贴的标签,号码是不是c01423。
男人的表情显然有些惊讶,随即弯下腰来检查标签,等看到数字之后,脸上的表情更震惊了,他抬头扫了一眼江荻,迅速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登机牌,一一比对过后,终于妥协:的确是我拿错了,这不是我的号码。
江荻走上前,拖走自己的行李箱,刚想走,那人又追了一句:你记忆力不错啊。
特意背的,就防止遇到你这样的人。她面无表情,重新将耳机戴上,大步流星地朝着出口走去。
提前预定好的商务车就等在出口外的停车场,上了车,她问:要开多久?
估计还有两个半小时。
呵,快赶上她的飞机行程了。
车里放着音乐,一首接一首,她戴上耳机看向窗外。从机场高速下来之后,车子渐渐驶向远郊,建筑物越来越少,只有隐隐的山藏匿于云海之中。看似毫无变化起伏的风景,可江荻却记得住每一座山的线条轮廓。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关上了音乐,以为他的品位不被认同。
两个半小时后,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车子驶入了一座静谧的小村落,住家很少,稀稀拉拉分散着,走一段才看到几户簇拥在一起的人家,点着灯,在夜色中发出融融的暖光来。她租的那家民宿就在相对偏僻的位置,周围没什么邻居,落得一个清净。
房东提前留好了钥匙在门外的地垫下,她径自开门进去,暖气已经提前开好了,她迅速被那温暖包围住。放下行李箱,再脱掉厚厚的羽绒服,她摘下耳机,穿着袜子走了进去。上下两层的小楼,木质的小楼梯通往二楼,楼下是客餐厅和厨房,她的卧室在楼上。在这个小山村里,这样的装修已经相当不错了,完全够她用。
她决定不去检查屋子里的设施,她租了足足半年,她有的是时间熟悉。
简单淋浴后,她匆匆入睡,手机从和司机接应上之后便关了,一夜清净好眠。
她是在鸟鸣声中悠然醒转的,张开眼睛,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她坐起身,看到床头柜上的方形时钟,数字停在九点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