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了一大段,都是玉林向秀英赔罪的词。唱完了,虞孟梅缓缓站起身。
“你不要多言多语多相劝,”虞孟梅唱道,“害得我是多思多想多心酸。怪爹娘错选错许错配人,配了你这个负情负义负心汉。我也曾好声好气好言问,你却是恶言恶语恶待看。你不该不声不响不理睬,你为什么要瞒书瞒信瞒玉簪?我主婢受苦受难受到今,害得我是哭爹哭娘哭伤肝。既然你是大富大贵的大状元,你就该去娶一个美德美貌是美婵娟。”
她一边唱,陈云笙一边配合地做出敲头的动作,表现王玉林追悔之意。
一段唱毕,李秀英是不肯接凤冠了。王玉林只好恳求岳父替他送。李廷甫到底是爱才,拿了凤冠相劝女儿。不料秀英却唱道:“那日庭前把婚退,气得爹爹肝肠断。此情此景在眼前,爹爹你还会替他来送凤冠!”
李廷甫无法,将凤冠递回到王玉林手上。
玉林正在犯难,忽见岳父悄悄向岳母一指,登时大喜,跪在岳母李夫人面前求恳。
李夫人也终是心软,替他送了一回。
秀英对母亲说话,顾忌就少多了:“母亲,娘啊。娘亲何苦来相劝,啊娘啊娘,难道你前番之事都忘完?可记得,满月之期回娘家,他逼我,随轿去是随轿转。可记得,母亲那日到王家,他竟敢岳母不叫伯母唤。可记得,摆在娘前将儿打,羞得女儿无地钻。我受过玉林多少气,娘啊娘,难道你一点不记怨?并非女儿心肠硬,此事不要你娘多管。他是个恶毒丈夫儿不愿,管他状元不状元!”
李夫人也只得奉还凤冠:“我去相劝也无用,凤冠还你王状元。”
岳父母求过无用,王玉林只好求自家父母。王父说,为父不管家中事,让他去求母亲陆氏相劝。
陆氏觉得这事是玉林理亏,何况秀英爹娘都劝不转她,自己如何劝得动,初时不肯去劝。王玉林问:“当真不去?”
陆氏答:“勿去就是勿去。”
陈云笙这时站起来,先说三声“罢罢罢”,然后唱道:“母亲不肯去相劝,我中状元也枉然。孑然一身空嗟叹,我只有昄依三宝了心愿!”
陆氏听儿子要出家,心里慌了,忙说:“阿林啊,和尚做勿得格!”
陈云笙口里说着要做和尚,却故意把衣袖往陆氏手里送。陆氏慌神,她顺势把凤冠往陆氏手里一递,然后向她做一个长揖。
这一段她刻意再加了一些孩子气的动作,逗得台下观众也笑了,对她这个王玉林的反感减弱不少。
陆氏拗不过,只好也来送凤冠。
当初玉簪之事败露,李廷甫原是大怒,要打杀女儿,全仗陆氏把秀英救下,最后才得以辩明冤屈。李秀英对有救命之恩的婆婆没法硬起态度。陆氏劝过一番,她也只道:“婆婆啊,我不愿与他夫妻和,我情愿提茶担汤来奉公婆。”
陆氏听了,对这媳妇愈发喜欢,遂对玉林道:“阿林啊,侬若要夫妻和睦么,除非侬状元跪地去认错。”
王玉林道:“哎呀,母亲,孩儿乃是天子门生,御笔亲赐的新科状元,怎能与娘子下跪?”
陆氏道:“啥格天子门生,新科状元?老婆都要勿得哉。”
王玉林只得跪了。
别的人演王玉林下跪,都是膝盖沾一沾地便起来。陈云笙却是结结实实双膝跪地,向虞孟梅连连作揖赔罪。观众看了她这模样,不由得都笑了。虞孟梅也配合地加了一个掩口而笑的动作,方才接过凤冠唱:“这凤冠霞帔儿暂且收,请公婆爹娘原谅我。”
戏一演完,观众都报以极热烈的掌声,说这对生旦反串得真是不错,竟不像是串行的。
谢幕时,虞孟梅和陈云笙都收到不少捧花。向观众鞠完躬,虞孟梅忽然轻声对陈云笙说了一句:“等会儿卸完妆后先别走。”
陈云笙点点头。
因为有虞孟梅这句交待,她刻意慢慢卸妆。等她换完衣服出来,后台的人都走光了,只有虞孟梅还坐在厢位上。
“虞姐。”陈云笙轻轻叫。
看见她来了,虞孟梅微笑着将面前一个锦盒推给她:“这是祝贺你升头肩的礼物。原是为今天晚上准备的,谁想你竟演了王玉林。”
听到她这句话,陈云笙隐约猜到里面是什么了。她打开锦盒,果然是一套崭新的私房头面。拿在手上,便是满眼的珠翠光华。
“太贵重了。”陈云笙说。
“没你想的那么贵。”虞孟梅笑道。
“虞姐留着自己用吧。”陈云笙想了一阵,还是决定推辞。
“我?”虞孟梅挑眉,“我以后又不唱花旦,拿这头面有什么用?”
陈云笙想说她以后还可以反串。但是虞孟梅摇摇头,对她说:“收下吧。当了头肩,上台的妆扮还是体面些好。”
“那……就谢谢虞姐了。”陈云笙推辞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收了。
“不用客气,”她微笑回答,“以后就请陈小姐多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