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欲雪又指了一下戒舟衍,指了指小女孩的位置,意思也很鲜明:
接下来由他来照顾你。
她是看得懂的。
却又在一瞬间好似很陌生一般。
不仅仅是对看上去十分凶恶的戒舟衍的畏惧……小孩其实比大人要纯粹直白些,成年人对于戒舟衍的恐惧,是对死亡和强大未知存在的恐惧,但小孩害怕戒舟衍,也就是害怕他的臭脸罢了。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正畏惧的,其实是被元欲雪留下来。
于是小女孩一把抱住了元欲雪的手,不做声,却是很可怜的模样。
先前没被戒舟衍吓哭,这会却是有些眼泪汪汪了。
而就是这般焦急,她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舌头好似糊在了喉咙间,长久的沉默让她失去了发声的能力,空气寂静得有些扎人。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
戒舟衍看了她一眼,竟罕见地没了表达出什么不满来——或许他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和小孩相通的,所以不经意间也这么纵容了下。
元欲雪低垂着眉眼望着她,睫羽微颤着,神色冷冽。
他是可以直接将手抽出,又或者将她甩开的,小孩的力量本来就不大……何况是在元欲雪的面前,成年人的力量都不算什么了,
不过他也没这么做,只是依旧显得那样冷淡、出尘得有点不透“人气”地看着小孩,另一只手却是缓缓抬起来,落在了她细软的黑发上。
有些蓬松的触感。
而对小女孩来说,则更似一片雪花似的,极轻、极软地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略微呆怔了一秒,又将头更抬起来了一些。像是第一次被投食的鸟雏那样,迫不及待地仰起头,想要获得更多的触碰。
而就在此时,她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听到了声响。
小女孩一时呆住了。
不是惊喜,她第一时间,是有些茫然的。
先天性听力严重受损,这决定了在小女孩心底,“声音”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她甚至意识不到,“声音”该是怎么样的。
身旁人或重或轻的呼吸声、窗帘被掀动的沙沙声、大巴车发动时发出的轻微的机械运转的嗡声,从通风口处钻入的风声……这些奇妙的、并不算悦耳的声响集中在一起,它太复杂了,以至于小女孩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地惶恐,好像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防护地暴露在荒野当中。
可或许是本能,是人类天生对于事物各类感官追求的本能,在最初的小心翼翼、警惕惶恐后,面对突如其来的,打破了她的平静世界的“声音”,她竟开始变得好奇起来——
因为她发现了。
这是世界本来的“模样”。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人声”。
是元欲雪的声音——不知怎么,她心底便陡然生出这样的一个判断来。纵使她从来没听过元欲雪的声音。
那声音也极悦耳,比呼吸声、窗帘拂动声、机械的发动声都要好听——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比较是不对的,但小孩就是觉得好听。
而明明她先前从未听过人声,更不知道那些语言所代表的含义,但这声音似乎是直接进入脑海的,她也模模糊糊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样用语言来传达的曼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司空见惯。但对一个天生聋哑的孩童来说,几乎像是神迹了。
元欲雪说,“没有要抛下你。”
“我会回来。”
元欲雪又说:“我很信任他,所以将你先交给他,让他保护你。”
他很认真地询问小女孩:“你会信任他吗?”
戒舟衍是元欲雪所信任的人。
于是爱屋及乌,小女孩超大声地说:“我会!”
就在她发出稚嫩的、沙哑的两个音节的时候,她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