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给老七缝了件袍子。”杜六姐强笑道。
李氏看着那粗劣的针脚,心中嗤笑,面上却温和道:“他又不缺衣裳,你受这份累作甚?到底是定亲的人了,倒是女婿那边的衣裳也该预备得了。”
杜六姐闻言,不由霞飞双颊,双手缠着帕子,小声道:“也缝了一身,只怕拿不出手!”
李氏慈爱道:“又不是针线娘子,看的是心意,谁还不知趣的挑这个?”
杜六姐也是这样想的,可梅晟盛名在外,人人提及都要赞一句,她不想要做针线娘子,可也不愿意将不足之处露在外头,犹豫了一下,道:“太太,百岁跟他老子跑了,老七身边也没个人,家里是不是当添人了?”
不过是借着杜七之名,想要买人罢了。
杜家虽有下人,可到底是乡下人家,并不是城里士绅那样奴仆如云。
杜宅的下人,除了跑了的小厮百岁与看门的老苍头之外,就只有厨娘赵嫂、仆妇陈婆子、婢子小青、婢子石榴四人,其中小青是张嫂之女,自幼在李氏身边当差跑腿;石榴是后买进来的,在杜六姐身边服侍。
石榴十六岁,本是定下来要跟着杜六姐陪嫁的,不想张福一家做了逃奴后,杜老爷查出石榴曾私下收过张福的银子,还帮着百岁说谎出逃,一怒之下直接将石榴卖了。
杜六姐是个怂货,之前敢对继母摔脸子,却不敢当着杜里正的面闹腾,就石榴的事屁也不敢放一个。
没有石榴不怕,可没有陪嫁丫头,她嫁到梅家还要洗衣做饭不成?当年杜二娘是傻子,进门就就成了老妈子,她杜六姐可是奔着官夫人去的。真要是熬成了黄脸婆,那以后看着小妾跟着梅晟恩恩爱爱不成?
杜六姐这点浅显的小算计,都在李氏眼中。
换做往日,李氏少不得戏耍杜六姐一番,眼下却是没有这个心情,本想摆摆手打发杜六姐下去,转念一想,道:“听说今儿梅晟回来了,许是臊呢,要不也当往咱们家来一遭。”
杜六姐没有接话,不过面上也带出欢喜来。
李氏犹豫了一下道:“按理来说,你是咱们老爷的幼女,老爷又素来偏疼你,本当留你在家多待两年,可晟哥儿才名在外,之前梅家用着‘不宜早婚’的名头推了亲事,如今既与你定亲,那‘不宜早婚’的幌子也不能打了,要是有人盯上晟哥儿亲事,寻常人家还罢,老爷还能护得住这门亲事;若是官绅人家,也叫人忧心,你二姐夫与亲家老爷又素来有欺软怕硬与贪财的毛病。”
杜六姐闻言,立时竖起眉毛:“他们还敢悔婚不成?爹可不会饶了他们!”
李氏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杜六姐作天作地才求来这门亲事,自然受不得半点闪失,咬牙切齿道:“反正我已经许给梅家,想要我腾地方除非我死!”
“哪里就要死要活的地步?只是梅家先前的意思,是要等到明年乡试后才订日子,到时候晟哥儿成了少年举人是比少年秀才更体面,可是接触的人自然也都是举人老爷之流,就怕有那黑心的混账想要嫁女嫁妹什么的;听说官家老爷,也喜欢在新举人中选婿,这一想想就叫人忧心。”李氏叹气道。
杜六姐听得脸都白了。
自打定亲以来,杜六姐如愿以偿,越发患得患失,如今李氏正说出她忧心所在。
“太太,那可怎么办?”杜六姐带了几分祈求道:“能不能跟爹说说,实在不行,两家的亲事早些。”
李氏为难道:“这样是更妥当些,可也没有女方上赶子请期的道理!这要是说出去,不仅老爷的面子搁不住,也伤了姐儿的体面。”
杜六姐苦笑道:“这亲事做了,就没甚体面,就是爹想来也不愿节外生枝。”
杜六姐是爱面子不假,可更重实惠。定亲与成亲到底不同,定亲梅家能找个借口悔婚,成亲了梅家还能休妻不成?
梅秀才当年休妻了,可也彻底坏了名声。梅晟只要看重前途,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敬着她这个“糟糠”。
李氏这才道:“到底干系一辈子的事,体面还得端着。你也莫要着急,我与老爷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有更妥当的法子。”
“全懒太太了。”杜六姐起身做福,真心实意感激道。
李氏扶了她起来,又宽慰了几句,说了过几日去镇上买人的话,才打发她下去。
这门亲事本不是李氏所愿,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搅合了的,可有了几日的事,让李氏换了想法。
之前李氏不愿意杜六姐嫁梅晟,一是不愿意曾欺负过儿子的杜六姐有个好下场,二是担心梅晟这便宜女婿以后出息了惦记杜家家产。
可要是眼下杜老爷真有个万一,轮不到梅晟惦记杜家,梅秀才就会直接盯上。到时候李氏与杜七,寡妇幼子,如何能扛得住?
还有娘家李家那边,到时候少不得也要歪缠,李氏也防范不已。
梅晟与梅秀才不和,前程更好爱惜名声,行事反而会忌惮几分。
李氏也是在赌,却也是无奈之法。还有最后一个法子,那就是去找桂五,不过那是下下之策,能不用李氏还是不会用。
至于梅家悔婚之类的话,李氏不过是随口扯谎,哪里会晓得自己一说就灵,梅晟这个杜家准姑爷已经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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