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沈禹州原不想理会,跑了一段路,发现身后之人仍跟着队伍,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如此反复,他不得已勒马停下回头去看。
深秋的雨打在少女身上,很快浸湿她的发丝、衣衫,小手脸蛋满是泥污,额上包扎好的伤口也沁出血水来,白嫩的足淌过水洼,一点点艰难前行。
不是小乞丐,胜似小乞丐。
沈禹州始终面无波澜,眼底没有半点怜惜。
耳边又传来狼嚎,有人于心不忍,弱弱说了句:“荒郊野岭的,最近也不太平,要不……捎上一程?”
程英一直怀疑她别有用心,生怕是一出苦肉计引他们放松警惕,沉声道:“正值多事之秋,此女子来路不明,还是谨慎些好。”
昨日之事本就谈不上救命之恩,多一刀少一刀,对他们来说无甚分别。
更何况大人也没占便宜,给了银票,互不亏欠,至于眼前女子能不能活下去,不是他们该管的。
少女凭着求生本能祈求他:“求您带我……带我下山……”
人生地不熟,若是无人带她离开,她怕是走不出这座山。
“求您……”
她声音越来越弱,一阵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程英把人带下山后就近寻了个医馆,大夫诊过脉,说是伤了脑子,淤血未散,出现短暂的失忆也是常有的。
立在一旁的沈禹州静静听着,打量起榻上昏睡之人。
原来的她灰扑扑的狼狈不堪,早就看不出五官相貌,现下在医馆有人为她擦洗过,露出了藏在污垢下的那身冰肌玉骨。
雪肤乌发,杏脸桃腮,除了左眼角下多了一点殷红的泪痣,眉眼轮廓颇有几分似曾相识。
身上有几处擦伤,不算严重,最麻烦的还是后背足有三寸长的刀伤,好在及时止了血,不至危及性命。
目光又一寸寸掠过少女的身躯,沈禹州眸光逐渐幽邃冷峻,大片温软白皙的肌肤在他看来,与案板上的肉无异,眼底不见半分邪色。
他戴上蚕丝手套,隔着手套挑起少女的手,皓腕莹白,细指修长,指甲柔圆,泛着淡淡玉泽,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儿。
沈禹州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论什么出身,或富贵或贫贱,手上总会留下痕迹。
而眼前这双手,娇嫩柔滑胜过凝脂,莫说女红针线活,怕是连提笔抚琴都极少做。
纵是娇生惯养的世家贵女,也未必都有这样一双玉手。
他和凤阳巡抚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府上女眷有哪些他是知道的,并未见过眼前女子。
沈禹州吩咐医女为她穿衣,起身去了外头,示意程英去打听最近有哪些官眷经过凤阳,很快得了消息。
“这些日子凤阳乱的很,莫说官眷,就是寻常百姓得了消息的都绕道走,只有一支外地商队南下经过此地,但路过黑雾山时遭了山匪,财物被洗劫一空,人也已经……”
为了确认身份,程英还特意去了趟义庄,比对她和死者之间是否有共同之处,这才确定她是商队里的随行婢女,但具体叫什么名字不得而知。
“只是婢女?”
沈禹州若有所思,旋即哂笑,“带上她。”
程英微诧,“弱质纤纤动不动就晕,咱们带个累赘做甚……”
沈禹州呷着口茶,指腹抚过杯沿,意味不明道:“胜在一张脸,也不算一无是处。”
……
天际明了暗,暗了明,两日已过,再度睁开眼,身下马车颠簸着,不知驶向何处。
头顶传来男人浅淡凉薄的声音,“醒了就起来吃东西。”
话音刚落,一个油纸包抛到她怀里。
似乎吓到了,她手忙脚乱地捧着油纸包坐起来,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襦裙,头发梳得齐整,伤口也重新包扎过。
他还是救了自己。
少女怔了怔,才讷讷道谢。
沈禹州只垂目看书,并未给她一个眼神,“如今已离了凤阳,还算安全,若想走,拿了银票自去谋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