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被带到锦衣卫的那一天,场面弄得有些难堪。
其实她是打算安安静静的进去,清清白白的出来的,也不想闹事,但老天总是不爱遂人愿。
当赵陆看见昔年共事过的李嬷嬷佝偻着在堂下,惶恐不安地作揖,散发着霉味的衣衫,周遭的臭气,还有指甲缝里嵌满的黑泥,叫人一拂衣袖就结结实实在台阶上滚了几个咕噜,没什么反应。
她只是心里忍不住叹息,老了老了,连点儿尊严也没能省下,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但若是要拿这个来吓唬她,肯定是没什么用,李嬷嬷与她毫不相干,锦衣卫拿老太太出气,真就是白费力气。
赵全几个手下站在大门后,像一群斗胜的公鸡,得意洋洋的抬着鼻孔,仿佛是在观察赵陆的反应。
她提裙欲上台阶。
有人冷哼一声,“就站那儿!咱们这可是府衙重地,岂能女子踏足?”说着,嘻嘻哈哈的开始映射太医院乾坤颠倒,阴阳无序,霎时间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一个形容凌乱的男人扔在地上。
赵陆一愣,脚步顿住。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呢,好好的一条大腿,因为他百般纠缠,不得不随着和亲队伍南下,好好的门牙……
“瞧诸位大人说的,若非阴阳颠倒这世事又以何为继呢。”赵陆嘴角裹着一丝嫌恶,语气却天真可爱。
堂前冷冷清清,锦衣卫自来恶名在外,连路人都少有从门前过的。
赖尚荣抽搐得周身麻痹,好容易见了天日,有一瞬间的恍惚,见赵陆亭亭而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指着她一通痛骂,直指她与李嬷嬷那个老虞婆栽赃陷害,构陷朝廷命官,应当九族共诛!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几日吃不饱睡不好,还不分白天黑夜的没事就被教训一通,偏生身上没有半点外伤,如此之大的心理压力下,自己都快不知道倒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这事若是没个了结,找不到罪人……赖尚荣甚至不敢想,就算自己全须全尾的从锦衣卫出去了,又如何过得去贾府那一关?咬死,必须咬死!偷主家东西和偷御赐之物,罪状孰轻孰重几人心里都很是有数。
赵陆还好,冷眼旁观做得愈发顺手了。
李嬷嬷却是气得面红耳赤,老妇人的无理取闹没多少人扛得住,一张嘴劈里啪啦的将他在胡同里包外室的破事儿都抖落出来了。
还没等赵陆躲开,几个黑衣长刀的下首便狠骂一声,五指一合,拎小鸡似的将二人噗通一声扔在台阶之下。赖尚荣脖子涨得老粗,却满脸顾忌,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十分滑稽。
一番对比下来,赵陆不哭不闹的样子竟叫几人生了好感。赵全在门后握着一佩玉站了片刻,倏尔勾唇一笑,走出来道:“小赵大夫真是嘴不饶人。”
“不敢当。”赵陆垂首,干干脆脆道:“大人要问什么,草民自当知无不言,只这位……赖大人所言,小女不敢苟同。”
从草民变成小女,赵陆自觉这‘害怕’的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有道是疑罪从无,这种满京城都等着看下场的案子,没有切实的证据是很难结案的。
赵全饶有兴致的样子,叫人搬了椅子到堂前。只言片语之间,赵陆隐约猜到他们府衙里可能是在清点什么东西,毕竟大领导禅位,二领导登基前夕,总要把旧账清好了才方便交接。
但如今,连赵全这样颇有地位的堂官被拦在外面,也许里面的人跟他交情不好?
自顾脑补着内部党争,一张钤了内务府印章的画轴在她面前打开,无比眼熟的荷花盆景映入眼帘,赵陆淡定自若,对赵全道:“大人这是何意?”
“认识吗?”赵全没有多言,微微一笑,看了赵陆一眼,又问:“提供此物线索者,有赏。”
赏啥她也不敢把空间里的拿出来。
赵陆心里忍不住大骂,这些当官的屁话怎么这么多,半天还不切入正题,到底太极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于是眉头一凛,道,“眼熟,昔日荣国府的正房就供着这么一尊摆件。”
她泄气了,她不敢咄咄逼人的追问,自觉能这么不卑不亢的站在这里,就已经与当初那个小丫鬟有天壤之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