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霰笑道,“咱们在院子里陪着宝玉胡天胡地的瞎闹,不晓得先头那妆花缎犯了太太的忌讳。
这几日我细想起来,才晓得原来太太当年的嫁妆里,收了一批江南曹家的缎子。
我想着,如今便是太太拿出来用,也不是咱们下人可以大喇喇穿在身上的,叫绮霰挨了一顿耳朵,算起来也有我的疏忽在里头。”
主子之间的陈年官司,本就不是丫鬟们能摸熟的,只能是互相通气然后加以揣测罢了。
更何况王夫人的嫁妆,那都是小三十年的事了。
漩涡里的人更能清晰的感受到拉扯的力量,王夫人怕不是在用旧瓶换新酒?如果真是这样,自然不能叫这些东西被翻到台面上来的。
怪不得只是对麝月口头敲打,她恐怕也生怕事情闹大了,被人看笑话吧?
云珠听了始末,心下添了些细节,自觉合理,便从善如流的应绮霰的话,将剩下的妆花缎取来,换成了一匹月白色的普通锦缎。
似乎很喜欢云珠的识大体,绮霰掩嘴一笑,便放她先去吃饭。
衣料这种东西,如今赵三两口子不在京中,云珠自己又一时半会儿又不能变现,放久了就跟王夫人那妆花缎似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因此,一匹普普通通的浅色缎子,一年四季都穿得。
可比过时的妆花缎强许多。
下晌在库房忙碌的丫鬟不少,听到绮霰说要给云珠添饭的人自然也多,以至于这话拐几个弯儿,都传到厨房来了。
宋大娘笑吟吟的喊小丫头将半甑子的饭送到丫鬟们的小饭堂去,任由大家自己取用才方便,总要吃饱了才好做活不是?
那日常好意的人倒是笑话云珠要长大了,能吃才好。但背后妒忌的,则是哂骂怡红院里有个饭桶。
不过,好赖云珠都不在意。
“今儿换了白米饭啊?”云珠端着碗,朝甑子里看进去,疑惑问道。
<divclass="tentadv">倒不是白米饭不好吃,白米饭当然比赵三家的杂粮饭好吃得多。
这么想着,又加上累了一天,她满满当当的给自己盛了两大海碗的米饭,粉彩鸳鸯连瓣花朵的琉璃碗里,雪白晶莹的米粒饭香扑鼻,叫人食指大动。
“最近采购的都是这个米,管事的说是什么爪哇国进贡的香米呢。”好事的小丫鬟连忙接嘴,又因为宝玉吃的也是这个米,倒是叫她们生出与有荣焉之感了。
好是好,只不如先头的碧粳米好吃。云珠扒着饭,心想采购上的管事们,又吃了好大一笔回扣吧。
王夫人前脚收了一部分家奴们的铺子,后脚就叫人摆了一道儿,不晓得心里作何感想?
“别吃了别吃了,等会儿再吃,快到前厅去,说是爪哇国的使者要上门拜会呢!宝玉也在前厅接见,太太叫咱们都去帮忙。”
使者不去见皇帝,却来贾家。
云珠嘴里含着米饭,心头暗恨,来就算了,还挑饭点来,成心的吧!
她挖了两大碗饭带些小菜,借着换衣服的空档拿回寝室去,想着晚上回来热热,也总比点心填肚子强。
至于两大碗?
可千万不要低估发育期的孩子,那胃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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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是贾政在,那这些使者贵客什么的上门,说不定还能真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奈何贾赦自来富贵闲人,于官场上无甚心得。
在那劳什子使者提出,听闻京中有十二姝丽,陛下特许他们拜见,我们便来了。
这傲慢的要求叫几位女主子都脸色微变,毕竟千金贵女,却叫一小国使者当个笑话似的说出来。
小家有小家的体面,大国有大国的体面。
让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国使者上门拜见本身就有话说了,还要拜见人家的姑娘,别说是贾府,就是远在深宫里的贾元春,都怒掷了手中的筷子,“他疯了!”
“陛……疯了!”王夫人瞪大了双眼,抓着周瑞家的手不安地说。
贾母看了她一眼,虽有告诫之意,却没出言反驳,只吩咐鸳鸯备礼,以贾赦的名义送到相熟的御史家去。
云珠跟个鹌鹑似的,远远跟在贾宝玉身后,做一个背景板吉祥物。
叫未出阁的姑娘出来见外人,这皇帝当真是老糊涂了,将一个公侯之家这样戏耍,他就不怕被反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