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根本懒得理她,又欣赏了几番自己摆出来的狗啃阵法,瞄了一眼墙上的钟。
还差五分钟到凌晨十二点。
于是她走到地板上图腾的最中间坐下,盘着腿开始等时间。糊糊见她根本不理自己,于是在那里又开始发出淅淅索索的诡笑,一边笑一边嘟囔着真是个有创意的自杀仪式啊你马上就要去到死域了之类的话语来。半晌之后,又隔空瞥了瞥那个图腾。
赵以归:“你画的东西被你自己蹭掉了。”
秋玹终于大发慈悲地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在自己的睡裤上看见了沾上去的红墨水,以及图腾中间秃了的一块地板。
她无语一瞬,刚想要再次沾墨补一补,就看见指针骤然跳向了午夜十二点的标识。也顾不上再去填补,连忙掏出之前的小水果刀,往自己手腕上拉了一下。
划开个小口子,甚至没滴血。
秋玹再次无语,硬是挤着那道伤口勉强挤了两滴血出来滴在图腾中间。啪嗒两声极为细微的轻响,血珠滚在地板上颤了两下。
秋玹收手,喉头下意识滚咽一下,轻声道:“我召唤你。”攫欝攫
赵以归毫无顾忌地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道:“大点声!就这么点声还想开军舰!”
秋玹给祂眼珠子上来了两拳。巘戅戅
打完之后,她盘腿眼巴巴地坐在狗啃阵法的中间,那两滴血珠落在地上也就是落在地上了,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掀起来。
赵以归冷眼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我听说过有信徒为了能够与支配者通话而活活放干了百人身上的血,也听说过有人屠尽了一个岛,将近千人洗脑囚禁在岛上来供奉伟大神祇。他们这些人里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更甚成功的人里,连目睹那个支配者降临之后的几秒钟也撑不过去就疯了。”≈21434≈21437≈32≈31508≈19979≈25991≈23398≈32≈98≈120≈119≈120≈46≈99≈111≈32≈21434≈21437
“秋玹,”祂说。“你凭什么认为,在这么个小破房间里,凭着个狗屎图腾,你就能见到支配者?”
祂原以为对方不会理睬这话的,没想到秋玹竟真的回头看了祂一眼,道:“因为我想。”
“……什么玩意?!”
死亡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几秒之后,祂见鬼了似的听到一个混沌不堪,口音怪异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语言体系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这种借由他类发声器官模拟的带有蛇虫嘶鸣与混沌声响的发声祂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在死亡第一次模拟人类的发声系统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种见鬼声音。
那声音说着:“你的召唤步骤是从哪里看来的,啊,小东西?就这么简单几个步骤都能弄错?你那血还能再少放一点吗,就这么一滴血是想召唤个什么东西出来,啊?就你这小气鬼召唤以后就别学别人瞎弄了,啧啧啧啧啧。”
赵以归:“……”
直到此刻,秋玹坐在被称为狗屎图腾的中间仰头看着天花板,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之前脑中时不时闪过的片段不是臆想。
她看见在十月最后一天的午夜,在她的小破房间里,画着凌乱抽象线条的空间之上。有坏脾气的支配者降临在她面前,一边抱怨一边嫌弃一个小屁孩别来瞎凑热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在十年后的某一天,她行走在万里冰封的暴风雪里,絮絮叨叨的支配者换了一副面貌,口中说着别害怕,恐惧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
从来就没什么可怕的,她想。从那天晚上伸手关上灯开始,从聚散着的可怕黑影给了她一个吻开始,从森林中的神祇降临到她眼前开始。
她再也不会害怕了,她被最深层最纯粹的黑暗亲吻过,那黑暗是世间一切邪崇极恶加起来都比不上的阴影。她被这样的东西吻过,从此世界乃至从前往后数千万年纪元亘古漫长的时光中,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
她因为一个亲吻押注了自己的整个后半生,因为她见过比人间星辰极昼更为璀璨的黑夜。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狂舞,舞得身体发肤每一处血管都因为世间最纯粹的极夜而欣喜到血脉贲张。
疯子从来不是不可一世的神祇,疯子一直都是神祇的一根肋骨。
见识过森林广阔的凡人囚禁了神祇,迫使其转变为自己一个人的野兽。
她幻想群星陨落,诸神的骸骨散落在地,而她终于追上了属于自己的神祇。她的神明没有星群那璀璨到刺眼的光辉,但神明是属于她的,而并非属于森林。
她知道,自己从来做不了那追逐星群的人。
想要拥抱神明,她要跨过难以计数的沟壑山谷,穿越天灾群集万籁幻灭的荒芜,再逃离时间与死亡的界限,背弃光阴逆着万界行走。无论是九岁,十九岁,二十九岁,还是漫长到时间都无法作为计数单位的光阴里,她必须一刻不停地行走,去踏过诸神的骸骨,拥抱她的神祇。
她抬起头来,恍惚中记忆里稚嫩的嗓音与此刻重叠。
“我会帮你赢的。”她说,“但是你只可以有我一个行刑官。你回应了我的召唤,你就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