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爱衫点头。她和夏安琪吃晚餐。偌大的屋企,一张八人餐桌,只得她们两个人。金爱衫知道她和金大生的婚姻关系基本是名存实亡。结婚不多久她就知金大生是gay佬,娶她只是因为夏氏在此地头有点权势。夏安琪长得极普通,十分丰腴,但性格乐天。
她把屋企打理的井井有条,餐桌上每日有新鲜的应季鲜花,家佣定期更换屋内一些摆设,九月就是墨绿色主调的,挂画都换成同色同系艺术家的作品。
这几年,一些香港小众艺术家都在仰仗夏安琪的支持维持为艺术而艺术的梦幻泡影。金爱衫总觉得,她阿嫂其实才是十分酷的人。
她吃着夏安琪做的印尼料理,踌躇了一会,问:“阿嫂,港岛的老鱼一直是你老豆的至交,最近他们有联系吗?”
夏安琪给她夹一点菜,说:“鱼叔不怎么出那个花园的啦。前几年伤了腿,更加不要走动。”她顾自己舀一勺菜吃进嘴里。
金爱衫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夏安琪拿餐巾擦了擦嘴角,说:“我知道你来找我没那么简单。报章上关于王忠礼阿弟那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你要帮他,但我没理由帮他。”
金爱衫抬头看她。家佣过来给两人倒了一次酒,又走开。夏安琪漫不经心地说:“楼上那个律师,年刚四十,养一只萨摩耶,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金爱衫刚要开口说话,夏安琪打断她说:“然后我告诉你,老鱼最近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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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义礼发觉人确实是十分现实和复杂的动物。他出事之后,急着和他撇清关系的同僚无数。停职到现在,除过部门里的人因为日常工作打电话和他交接过,基本没人敢随便联系他。
他出门和顾家谦饮茶。顾家谦说:“都是这样的啦,他们生怕被一起追查咯。之前你升任高级警司的时候,一个个不知道多积极来找你,现在一出事,立刻躲走。”
王义礼喝了口茶,看着楼上楼下的顾客。陆记茶室二楼人不太多,毕竟是工作日的白天。
顾家谦问他:“那你最近在做什么?”
王义礼说:“健身,学习做菜,打扫卫生。”
顾家谦愣了一下。他说:“那看起来你辞职也不错,就在家里料理家务好了,反正你男朋友会赚钱。”
王义礼不响。他们坐了一会,一楼一位十分清瘦的老人,柱拐杖走进茶室,穿一件立领亚麻材质的短袖汗衫,走路极慢。后边跟着的人不敢走快,几乎是停在门口等他慢慢走进厅堂。
王义礼和顾家谦对视了一眼。
老人一定要自己执拗地走上二楼,整个厅堂的人都停下来开始看他。他突然发火道:“在茶室不喝茶,做什么,看我表演啊?”
所有人都转回头继续喝茶谈天。
王义礼耐心地等着他,一直到老人走上二楼,要转进自己常去的包间,他在进包间前顿了一下,转头盯着二楼厅堂内不多的几桌人。他几个属下也都停下来,做好戒备。
老人眯起眼睛看了一会,顾自己转头进了包间。过一会,包间内出来一个属下,走过来和王义礼说:“我们老板想找你叙叙旧。”
王义礼跟着他进了包间。老人坐在桌边,低头看着茶盒内的茶叶。王义礼坐下一段时间都没见他说话。
老人抬头,属下即会意,锁门退了出去。
他说:“你手上那串手链,谁给你的。”
王义礼如实说:“我阿哥王忠礼托人给我的,鱼叔。”
老鱼道:“那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串手链上有我最宝贝的郁金香花种。我当年欠忠礼一个情,所以赠他这个。现在怎么样,是要我还人情?”
王义礼说:“我这次确实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老鱼沉默了一会,他突然问道:“过去忠礼和我说,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想,就没人能找到他。我后来想拿回花种,结果真是哪里都碰不到这小子。前几个月听说他去自首了。我这把腿脚是走不到赤柱那种地方去的,这辈子可能没机会再会会他。”
老鱼眯起眼睛看王义礼,说:“我看我是在港岛待久,人真的老掉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是o记那个新任警司王义礼?怎么样,警找匪帮忙,我没太听说过啊,王sir。”
王义礼解下手链,还给老鱼。老鱼说:“这颗花种已经不一定能发芽了。这死小子。”
王义礼说:“如果我有其他正当的好办法,一定不会来打搅鱼叔。但我想这件事对你也不是全无好处。叶维莉和龙河在你地头上做擦边的生意,你应该也看不惯许久。我知你不管只是因为不想惹事,我现在给你一个惹事的理由。”
老鱼敲了一下扶着的拐杖,笑起来,说:“王sir是想看我们内讧,狗咬狗?”
‘’不是。”王义礼说:“我想我阿哥一开始选择投奔你,应该给你解释过,我们三兄弟的名字,忠善义礼,他其实都不太相信。他跟我说过,他觉得人活着就不应该有这些定式。他就是要“不忠”。邪恶的反面也不是正义忠义,是人的良心。我知鱼叔一直做事对得起良心,那我们就是一派的。”
老鱼笑起来,他看着王义礼,一个年轻的高级警司坐在茶室跟他说,他们是一派的。他又想起许多年前,王忠礼来港岛找他,明明是个通缉犯,但看起来也是又平静又闲适,好像只是路过他的花园。